目送孔锦颐走进学校,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在槐树旁等待良久的中山装男人熄灭了一根烟,用脚碾碎了烟蒂,利落地开门上车。
“听说除了小方之外,你有了新的帮手。”他开门见山,“干得不错。”
“嗯,所以不需要上面再火上浇油了。”
“火上浇油?”男人一笑,“花童,你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钟行舟避而不答,只说:“我也听说,你们在学校里给孔锦颐添了不少麻烦。”
“哈哈,只是上面想逗她一逗,看看她潜力何在,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顺手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烟,正想点燃时被钟行舟瞪了一眼,悻悻地放了回去。
“不过那枪走火倒是意外,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钟行舟冷着脸道:“没让你们帮忙铺路,更没让你们帮倒忙。”
“顺其自然而已,是她自己挺能折腾的。”他随手往前一直,“开车兜兜风吧,坐在这里太无聊了。”
钟行舟发动车子:“你们既然这么看不顺她,就放她走好了。”
“哈哈花童,你拿这教会学校当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菜市场?你知道以这位大小姐她的学历身份,根本就当不了老师,现在做个助教还是沾了你的光,现在你又要她走?”
“那你们就少动手脚。”
男人冷哼一声:“别你们我们的,我们都是一样的。实话告诉你,这次和你接头,就是组织看她不顺眼,让你悄无声息地了解了她。”
他掏出一个透明玻璃瓶:“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你知道该怎么做。”
这招倒是眼熟。
钟行舟冷哼一声,摇下这一侧的车窗,接过瓶子,毫不犹豫地扔了出去。瓶子一瞬间消失在了河里,等男人反应过来时,连水花都看不到了。
“喂!你——这是什么什么态度?”
“这就是我的态度。”钟行舟担心祸水东引到孔锦颐身上,连忙补充,“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带来见我的,是你们假扮的我弟弟。你们什么态度?”
男人伪证,然后立刻讨好亲昵地勾勾他的肩膀:“花童,咱们都是一家人,上次是和你开玩笑呢。”
钟行舟毫不手软地撞开他:“我在开车,你不想和那瓶子一样,就给我老实点。”
“好好好。”他掏出一瓶新的毒药放在钟行舟的口袋里,“等你把秘文偷出来,一定让你和弟弟见面。至于孔锦颐的事,是组织的安排,你好好考虑。”
钟行舟猛一下停了车,道:“下车。”
那人也冷了脸,虽整理衣服下了车,却不忘再次嘱托道:“孰轻孰重,你把握好分寸。”
钟行舟朝他离开的反方向开车,口袋里的那个玻璃瓶如石头般压在他的心上。孔锦颐舍得对自己下手,他也应当以牙还牙才是,可他知道他做不出来。但违反组织的命令,也不是花童该有的作风。
……
午休时刻,孔锦颐收拾工位,准备去赴华裕的约。不过,她还没离开教学楼,就发觉有人在暗处跟着她,她几次停下却几次一无所获。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她故意挤进平时她最反感的人流,跟着这些学生一起涌出小门。她先在对面的典当店停留了一会,待人潮散去,才谨慎地朝着约定方向走。
他们本想吃学校附近那家有名的苏帮菜,但奈何太火爆,像这样的工作日中午居然都人满为患。
退而求其次,两人只好改在附近的川蜀小炒见面。华裕爱吃辣,孔锦颐爱吃甜口,实际上吃川菜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这是华裕请,她随主便。
华裕刚刚回到望城,去表兄家这一趟,他不知受了什么教育,精神面貌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甚至比从前那个华裕还要朝气蓬勃一些。之前他沉稳慎重,但也有些老气横秋,现在才比较像孔氏两姐妹的同龄人。
孔锦颐一边听他兴高采烈地分享着广州的见闻,一边撑着下巴把自己盘子里的青椒挑到碟子里,她讨厌青椒的口感。
“所以这次,我一定要重振华家,这就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他坚定地说,“锦颐妹妹,你和菱儿就瞧好吧。有志者事竟成!”
“那你是彻底放弃在学校的工作了吗?”
“是的,我明天开始就要坐诊了。”他点点头,“我和表哥很聊得来,他愿意出资帮我们渡过难关。”
孔锦颐支持他的想法,华裕细致妥贴,会是个很合格的中医,说不定华氏真的会在他手里盘活。
“说起来,声声,你在学校怎么样?这表面风光的教会学校,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吧?”华裕看出她上班之后气色差了不少,“你别看原先我在望城小学校,但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哈哈,小裕哥哥现在也会说这些俏皮话了。”
“跟我表哥待了段时间,耳濡目染,确实有被影响。”
变开朗了些也好,省得他小小年纪有那么多心事压着。
“也不错,这下菱儿更喜欢你了。”孔锦颐开玩笑道,“好吧,你们一个两个都幸福了都开朗了,只剩我愁眉苦脸。”
“光看你剪短头发,就知道肯定遇到不少烦心事。”
还是自幼的青梅竹马了解她,孔锦颐连忙倒苦水。虽然学校里那些混蛋学生安分了很多,但她还有另一件觉得棘手的事情:“我总觉得我在学校被监视,比如那天有领导还听文学课。你知道的,那些领导懂什么文学?奇怪的是他们不盯着主讲老师,一直盯着我。”
“是不是因为知道你是孔家小姐?一般来说很少有大小姐抛头露面吧。”华裕推测。
“不,那种眼神不一样的。”孔锦颐笃定地否认,“这种感觉特别不舒服,让我觉得窒息。”
“是不是因为小时候学校给你留下阴影,导致影响了你长大后的工作?”
这个倒是有点可能性,毕竟她小时候因为和同学关系不好经常一上学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嗯……好像心理学是有这个说法。”孔锦颐拔了口饭,“不过可能是因为他们年纪跟我差不了多少吧,管起来真是困难,我想也许还是低学年更适合我。”
“你想跳槽吗?我可以帮你联系望城小学校。”
孔锦颐摇摇头:“不行,遇到困难就放弃这可不是孔锦颐。”
华裕笑笑,然后忽然想到什么拿出两本牛皮纸包好的书,递过去:“对了,我在广州的时候,我表哥也开导我遇到困难不能放弃,还推荐给我看了两本书。”
孔锦颐低下头,满腹狐疑地翻开,一本是《资本论》一本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这本我知道,才传入国内的。”孔锦颐道,“真没想到小裕哥哥也会看这种书,我还以为你天天抱着药谱睡觉呢。”
华裕笑笑,随后又滔滔不绝地讲起他的见解,说了大半才反应过来孔锦颐还未读过,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啊,我忘记声声妹妹还没看过呢。你可以和菱儿一起读,她一定会喜欢的。我每看一个新的情节,都在想象她的表情。”
孔锦颐把书放进包里收好:“菱儿如果知道你回来了肯定高兴。你放下包袱见她就好,她很想你。”
“嗯,我想通了,不要让两个人都受折磨。”华裕温和地笑笑,“下周舞会我会去的,你要好好盯菱儿跳交际舞,告诉她,到时候我有惊喜给她。”
“好啊。”孔锦颐看看书的方向,“我也会监督她好好读书,到时候华裕老师来检查作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