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找到一个知道钟行舟底细的人,孔锦颐势必要问个清楚。为了让罗尼多吐露些消息,她专门给罗尼倒了杯酒。
“他是阳湖镇人吗?”
“这个窝不清楚,泥们国家的地名太多太乱了。”
“他是怎么留洋的?”
“被一个老人带来的。给足了钱,留下了他。”
“他真的有一个弟弟吗?”
“好像有。”
“他今年多大?”
他用手势比划了两个数字,一个是二,一个是七。
“他成过亲吗?”
“这是什么?”
“Ishemarried?”
“NO!”
“他在望城中有故人吗?”
“故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从前认识的朋友。他在城里除了你之外还有常联系的人或者可以常去的地方吗?”
“这窝不清楚,孔小姐,泥问的也太细了吧。”
问题确实有些密集,孔锦颐喝了口咖啡:“好吧,不问了。”
罗尼也喝酒润了润嗓子:“泥为什么会觉得他很可怕呢?”
“不是可怕,是让人没有安全感。”孔锦颐自我分析道,“他行为可疑,嘴里也没有真话,也是让我在意的原因。”
“哦……”罗尼一知半解地点点头,“那……”
话音未落,钟行舟出现在两人眼前。
看来不能在背后议论别人。孔锦颐吓了一跳,一是没想到他突然出现,二是因为已经坐实他目的不纯而为自己担心。
钟行舟穿着一件比较休闲的西装,戴着一个礼貌,看起来没有那么严肃。
“钟管家,你不是应该在府里吗?”
“我来结大少爷成亲时的酒钱。”钟行舟说道,“您怎么也在这里?”
孔锦颐给罗尼使了个眼色:“上次吃的蛋糕很好吃,我想再来尝尝。”
也不知道这话钟行舟信没信,不过他看起来没有起疑,反而还很欣慰地表情孔锦颐没有随便喝酒。
“钟管家喝点什么吗?我请你。”
见状,罗尼立刻让位子给钟行舟:“来,泥们主仆说,窝先去忙了。”
钟行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妥协了,道:“我不要酒,就要咖啡吧。”
他能说出来咖啡这种非售品,证明他是常来的。
孔锦颐轻声细语却暗藏锋芒:“钟管家平时常来吗?”
“没有那么多时间。”
“哦~是吗?钟管家还真是尽心尽力。”
这话不善,钟行舟闻言侧目而视,眼神中闪过一抹警觉:“大小姐此言何意,还请明示。”
“没什么,你对我们孔家这么尽心,我请你喝杯东西是应该的。”她敲敲桌子,“小小咖啡,聊表寸心。钟管家请坐。”
钟行舟并不怕这是鸿门宴,他从容笑笑:“既如此,钟某恭敬不如从命。”
孔锦颐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杯已经见底,她也打算速战速决。趁着钟行舟低头品味的间隙,孔锦颐的声音如细丝般缠绕在他耳边:“钟管家,我今天才发现你真的好聪明。”
唱片机里放的音乐声音有些大,为钟行舟的“听不清”创造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钟行舟凑近他,用鼻音问道:“嗯?”
孔锦颐将手撑在木椅上来保持稳定,抬头使嘴唇悬在他的耳端,掷地有声:“我忽然想通,你笃定不会被绳之以法,是因你身处棋局中央。警察与军阀皆是幕后推手。事故因你才得以推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钟行舟怔忪,孔锦颐为什么会突然再提起这件事?
见他沉默不答,孔锦颐英气地扬扬眉,语气极其笃定:“对不对?”
钟行舟冷静地反问道:“大小姐还有何高见?”
“还有……”
孔锦颐缓缓靠近他,她顺着桌沿,指尖轻轻滑过他的手背,直至掌心……以及掌心的那层薄汗。
原来他也会有紧张的时候。
也只有在此时此刻,孔锦颐才觉得自己有与钟行舟匹敌的能力,而不只只是那个被愚弄的小朋友。
孔锦颐将那张皱巴巴的银票放到他的掌心,再轻轻合上他的手掌,低声说道:“关于这张提前问世的银票,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感,紧张的静默中,钟行舟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慌张,反而以一个谦恭的微笑作为回应。他轻轻拿起孔锦颐面前已空的咖啡杯,语气平和而礼貌:“大小姐的咖啡没有了,我去为您续杯吧。”
孔锦颐心中暗自得意,揣测钟行舟现在心里一定又慌又忙,直了直身体,优雅地轻咬一口小蛋糕,享受着这份短暂的胜利果实:“好,那就麻烦钟管家了。”
钟行舟站起来,拿过咖啡杯,微微鞠了下躬,走向了吧台的位置。
片刻后,钟行舟端着咖啡杯回来,弯下腰,细心地调试着奶精的比例,用闲聊的语气说道:“原来大小姐发现了。如果我说是我捡来的,您会信吗?”
孔锦颐好无语:“钟管家,平时你舌灿莲花的,关键时刻怎么用这么拙劣的借口?”
“钟某本来就是拙劣之辈,何谈拙劣的借口。”
又开始了,他经典的兜圈子式逃避问题。
“我就问你,你这银票是哪里来的?”
“捡的。”他一口咬定。
……
“你怕不怕我告诉父亲?”
“怕。”他坦诚地说道。
“那你就告诉我实话。”
“实话……和我弟弟有关。”
“钟行舟,一有事你就拿你弟弟出来做挡箭牌,这么利用亲人你确实很拙劣。”孔锦颐生气地说道,“上次你拿你弟弟骗取我的同情心,你以为故技重施我还会信吗?”
“这是真的。”钟行舟说道,“我的确在查我弟弟的下落,这个银票是其中的一个环节。”
“……说来听听。”孔锦颐喝了一口咖啡,“这次无论你说的多么天花乱坠,我都不会信你。”
“您要相信我。”他摆出为难的表情,“只是这事不方便让您知道,也和老爷无关。我自己的私事,不想牵扯到孔家。”
孔锦颐摇摇头:“我对你的事情不关心。只是你这样,第一会影响你的工作,二是我并不知道哪一天你会利用我们家或者损害我们家的利益。”
钟行舟很笃定地保证:“钟某虽然愚钝,但自认为本职工作完成的还算出色。钟某虽然久居国外,但从不敢忘忠与义,绝做不出背信弃主的事。”
他说话的时候是坦诚的,看起来也很容易哄骗到人。可惜孔锦颐实在无法忍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谎骗自己:“你有你的理由,我有我的立场,你必须走。而且……”
话音未落,孔锦颐忽然察觉有些头晕,这种感觉却又不像平常耳疾复发时那样。她晃了下,并未感觉到耳鸣,只是觉得头昏而沉,很想很想睡觉。
“大小姐?……大小姐?”
余光中,钟行舟焦急地呼唤着自己,可孔锦颐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一丝回应的力气都没有。她用用力握了握手中的杯子,下一秒便昏了过去。
身旁的孔锦颐趴在桌上,眉头紧蹙着,她的手握着杯子,似乎像是对咖啡有所怀疑,也像是还有什么事情未完成所以将意犹未尽转移到咖啡杯上。
钟行舟弯下腰,将她的手从杯把上移开,借孔锦颐的身体为掩护,挡住自己的手,小心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把枪,压着枪管谨慎上膛。
观察四周无人注意后,他飞快地用将枪口抵在孔锦颐的太阳穴上,微调了一下角度。
是一个足以致命的角度。
他几乎没有犹豫,扣压扳机。
小朋友,你的侦探游戏早该结束了。
指腹正要发力时,余光中他瞟到孔锦颐右耳上的星月,再一留意,察觉到了从未注意的细节。
钟行舟低头去看,银质耳别下面,露出一小道粉红色的疤痕,他轻轻拨开耳别,那道触目惊心的长疤完全暴露在自己面前,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虽然好奇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这个谜底就留到下辈子再揭晓吧。
钟行舟重新用枪口对准她的太阳穴,声音冷若寒霜,轻声唤了句“大小姐”。
枪响之前,你依然是我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