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做过更亲密的肢体接触，可偏偏因为这一句话一个称呼，一个肩靠肩的动作，就让钟行舟的眼梢潋滟着薄红，一向能言善辩的他现在却保持沉默，只剩紊乱的呼吸在替他说话。
“小舟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他别过头，故作矜持道：“大、大小姐，别这样。”
孔锦颐勾唇笑笑，这个钟行舟，居然这么容易脸红。往常无论多出格多冒犯，也没见他害羞过，她还以为他就是天生脸皮厚呢。
“怎么菱儿叫你小舟哥哥可以，锦颐就不行？”
她歪着身子侧向钟行舟一边。
钟行舟慌乱地理了理额间的碎发，努力控制着呼吸。憋了半天，开口却煞风景得很：“第一次喝酒吧？声声小姐喝多了。”
话题扯回这里，孔锦颐立刻正襟危坐，无辜装傻：“我没喝酒呀。”
两个人靠得终于没那么近，钟行舟也终于冷静下来，恢复正色道：“一会吃点香蕉，能够降低酒精在您血液中的比例，达到解酒目的。第一次喝酒容易胸闷，吃香蕉也可以缓解。”
终于还是被拆穿，既然他不解风情，孔锦颐只好拿大小姐身份压他：“我做什么要和你报备吗？”
“但是您做什么我需要和老爷报备。”
这个理由倒是无力反驳。
看来他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孔锦颐转变思路，从手提包里拿出新怀表：“钟管家，你的表壳上有一块有了磨痕，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摔坏的……”
钟行舟低头看着新增的磨损轻轻摇摇头：“很久之前就有。”
这话让孔锦颐心里的包袱卸下来不少，至少怀表这事她不会愧疚了。
“谢谢你。”
不是“谢谢”，而是“谢谢你”，明明一字之差，情谊却完全不同。
“不用谢，反正这件事情你要替我们家背黑锅。”孔锦颐轻声说道，“华裕大概一会儿就来了，你要做好准备。”
“嗯，我知道。”
“虽然你来孔府的时间不长，但是从管家这个身份来说，你很得力，也很忠心。”孔锦颐说道，“看你对花还挺有研究的，你喜欢什么花？玫瑰还是百合？我以后可以给你烧过去。”
钟行舟一愣：“啊？”
“哦，你在国外待久了可能忘了。每年中元节还有忌日要烧纸钱，也会烧旧物。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也只能给你烧点花了。”
听懂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钟行舟不觉发笑：“大小姐，您怎么就这么笃定我会死？”
“你别看华裕和我差不多大，但是他做事很认真坚定，千万别小瞧他。”
“没关系，让华少爷尽管放马过来。”
他还真不相信，一个小孩会要了他的命？
……
当主仆两人抵达孔宅时，锦菱还没放学回来，华裕却已经在厅等待许久了。
见了钟行舟，他立刻赶来道谢：“钟管家，谢谢你，不然我不可能活着出来。”
孔锦颐尴尬地站在一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毕竟这事钟行舟还是犯了大错，华裕却还蒙在鼓里。站在他的角度，正是钟行舟造成了他的灭顶之灾。
“钟某应该的。”
“听说你也受了伤，现在怎么样了？”
钟行舟眸光平静无波，从容地伸出手给他看：“劳华少爷担心，钟某伤口已经痊愈了。”
“钟管家，你哪天休息？我请你吃饭。”
一旁的孔锦颐实在沉不住气了，打算支走华裕，至少别让两个人再持续这样的对话。
“华裕，我有事和你说。”
“稍等，我要先和救命恩人道谢。”
“……有要紧事，比你道谢重要。”
见华裕不为所动，孔锦颐踩了一脚钟行舟的脚尖，后者终于开口道：“既然大小姐和华少爷有正事，钟某先不打扰了。”
华裕本想继续向钟行舟道谢，可惜被孔锦颐再次拦下了，他便向钟行舟笑了笑，跟着孔锦颐往楼上走。
“锦菱说有事找你，你待久些。”孔锦颐不打算在妹妹回来前告诉他所谓的“真相”，想办法拖住时间，“叔叔阿姨还好吗？”
华裕摇摇头：“药王谷的药仓被烧空了，只好从别处调来，父亲不放心，担心再被做什么手脚，因此亲自监督去了。我母亲在家，这几天也是跑了不少地方帮忙。”
“姐姐呢？”
“我姐已经嫁人两年了，没写信打扰她，但她看新闻应该也会知道。”
听他说家里的难处，孔锦颐还本想说“如果需要我家帮忙的话”，但转念一想孔宣盛未必会帮忙，甚至会趁火打劫，况且这事情闹得她完全没资格说这种话。
孔锦颐点点头：“华叔叔不放心吗？”
“嗯，我把我的怀疑和你的发现告诉我父亲了，他才决定亲自监工。”
孔锦颐心里咯噔一声，要是华叔叔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后果不堪设想。
“这样啊。”孔锦颐决心换个话题，“那你在学校的工作呢？先搁浅吗？”
“嗯，我住院后就辞职了。”华裕叹了口气，犹豫半天才开口，“安藤哥大婚之后，我打算上门提亲的，但是现在这个状况……我真的娶不了她了。”
虽然孔锦菱不会在意这些，但华家和孔家会介意，孔锦颐清楚这其中的利害。
“声声妹妹，你说我该怎么办？”
“现阶段，最重要的肯定是保住现有的店铺。”孔锦颐建议道，“以你们家这么多年积累下的口碑和声誉，保住城内两家店铺不是难事，其他城镇的也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其实你不用很悲观。”
华裕摇摇头：“那些洋人开的医院对我们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西药见效快，大家又都崇洋媚外。你知道的，我们家不像你们家和高家手里握着武器，我们只擅长看诊罢了，现在也无用武之地。”
“我们家有什么武器？”孔锦颐一愣，“你是说传家宝一类的？”
“今天我听我爸抱怨的，叔叔没和你说过？”
孔锦颐摇头：“可能我哥他们知道。”
“我也不清楚。”华裕叹口气，“不过情况就是这样，本就不景气又受了这样的打击。大家居然都传是因为我们家做了亏心事才遭天谴，我爸听到后心寒的不得了。”
两人正说着，孔锦菱站在门外喊：“声声姐姐，我回来啦。”
“好了，聊点开心的。”孔锦颐一边小声暗示着一边去开门，换了笑脸，“菱儿回来了。”
“今天辛苦了。”
孔锦菱看到华裕，惊喜极了：“呀，小裕哥哥你来了。”
“嗯。”
“你好全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好全了，本来就是小伤。”华裕温柔地摇摇头，“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孔锦菱在姐姐旁边坐下来：“还好。就是今天我弹钢琴的时候有些不专心，被先生骂了。”
“我还记得菱儿小的时候每次弹琴都和我发暗号，叫我来孔家解救她。”华裕笑着回忆说，“如果累了，我们休息一下就是。”
孔锦颐道：“菱儿钢琴已经弹得很好了，如果想转换心情学学其他的也不错。比如一门新的语言之类的。”
孔锦菱连连摇头：“不好不好，最开始听过一节法语课，我横咬筷子一个星期都发不好弹舌音，我可不想遭这种罪。”
听到哥哥姐姐们笑出来，孔锦菱也松弛不少：“小裕哥哥，你晚上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呀？我看到厨房做了桂花糕还有蒸鱼呢。”
“不了，我一会还要去前街看店。”华裕说着站起来，“我今天是来谢谢钟管家的，既然已经谢过了，那我也该走了。”
“等一下，小裕哥哥，我有个东西给你。”
趁着锦菱离开房间，孔锦颐趁机确认：“你确定不留在家里吃晚饭了？”
“不了。今天我也是抽空来的。”华裕说道，“你调查的如何了？有新发现吗？”
“有。”孔锦颐硬着头皮承认，“不过不方便在家里和你说，一会我送你出门，然后再说。”
“嗯嗯，好。”
孔锦菱抱着一个盒子进来，递给华裕：“给，要拿回家再看哦。”
“谢谢。”
“嘿嘿，那……那小裕哥哥快回去吧，不然天要黑了。”
“我去送送她，锦菱你回房间看会书。”
锦菱乖乖点头，目送哥哥姐姐一起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