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钟行舟的回答,孔宣盛笑笑:“哦?那你和我们孔家还真是有缘。”
孔锦颐不答,悻悻地摘下临抵达前刚从渡轮上买下的一再降价的蕾丝边礼服帽,干巴巴地陪了两声笑。
“老爷,楼下有您的电话。”素玉道。
电话响得实在是时候。孔锦颐立刻招呼父亲去接电话,偷偷朝钟行舟使了个颜色,不让他跟着父亲一起下楼。
目送父亲穿着并不那么合身的西装离开之后,孔锦颐立刻把门反锁,抬头瞪着钟行舟:“你是克莱登大学的?什么时候毕业的?”
“比大小姐早几年,您应该没见过我。”他倒是对这个假学校知无不言。
孔锦颐咬咬嘴唇:“你是哪个系的?”
“机械工艺专业。”
“你说谎!克莱登大学根本没有这个系。”
钟行舟一挑眉毛,目光依然狡黠:“难道有文学系?”
“当然有!”
他轻声笑笑,压低声音道:“上帝都知道,根本没有克莱登大学。”
“你……”
本就心虚的孔锦颐恼羞成怒,一拳挥过去,却被他敏锐地抓住,毫不费力地钳制下来。他脸上依然挂着和煦而从容微笑,慢条斯理道:“这可不是淑女作风。”
还好他抓住的只是戴着白手套的拳头,见她变了脸色就立刻不再捉弄她:“您说是吧?”
孔锦颐当即把白手套扔到地上,拿起麻纱绢头不断擦拭手指,嘴里不住嘟囔道:“淑女?你太不了解本小姐了。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冒犯的下人,真不知我去和父亲揭发你的假文凭,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还请大小姐别忙着拆穿钟某。战乱年代迫不得已混口饭吃,奈何遇到校友了。”他善解人意的样子比刚才还面目可憎,“我也可以理解。大小姐不想让老爷失望,不想让府里的银子白白花掉。这种头脑和气魄,您实在比大少爷更适合做接班人。”
“你威胁我?”孔锦颐警觉地拿出大小姐做派板起脸,“我警告你,谨言慎行。我们孔家从来不缺一个管家。只要我想换掉你,你待不到明天。”
“钟某只是丢了工作,另谋他职便是。如果声声小姐的克、莱、登大学被发现根本只是一纸空谈,好像就不是换个管家这么容易就能解决了。”
孔锦颐努力调整呼吸,却还是颤抖着嘴唇问:“……你想要多少钱?”
他闷声笑笑,随后摆摆手,勾起的嘴角带着几分明显的挑衅意味:“只想校友相认罢了,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字字句句都在挑逗孔锦颐脆弱的神经,她打开锁扣指着走廊:“你已经冒犯了,我命令你现在出去。”
“是大小姐先关我在这里。”他挡在门前,门缝透过来的光芒把他墨色的头发照得油亮,“这么快就要送?”
她冷哼:“想做本小姐的人,你还差得远。”
“钟某只是想提醒大小姐,我可以理解您因为在国外恣意潇洒惯了,但——在这里口无遮拦可不是什么好事。”他抬手敲敲他的左耳:“隔墙有耳,从来不是玩笑话。”
这个动作让孔锦颐咬了下嘴唇,她轮船转火车,足足一个多月才北上回家,路上憋得久了,好容易找了个愿意听话的人,稍有疏忽就说错了话。
她盯着这个见面就下马威的可疑管家:“你到底想干什么?”
“大小姐考不考虑和钟某做个交易?”
孔锦颐又冷哼一声,笑道:“你什么身份和本小姐谈条件?”
“您不妨听了再决定。”
毕竟处于劣势的可是自己。
想到这里,孔锦颐环胸交叉的一双皓腕也松弛下来,摘下一只白手套,故作轻松道:“先说。”
“一直听闻城北的那家芸菜面汤很好吃,苦于没有休息日一直抱憾。不知道明天清晨大小姐是否方便找个借口带孔某出门尝尝?”
“……这么简单?”
“当然。既然老爷已经交代钟某全权照顾小姐直至出嫁,那我当然不能做不利于您的事。”他自认为这是一场箭在弦上的交易,“怎么样?不知钟某明天是否有这个口福。”
“辰时一刻。”孔锦颐打开门,“现在我要休息了,请你离开。”
见他煞有介事地行了一个脱帽礼,孔锦颐生气地咬了咬槽牙。不过,她本以为回国后的生活会无趣得很,没想到第一晚就遇到这么个棘手的新人物,当真有趣,也算因祸得福。
“素玉。”孔锦颐指指扔在地上地白手套,“这套晦气,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