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在酒菜上赚不着银子,那总要在其它方面挽回点损失,这几名败家子都想把银子填入河中,断然不会舍不得这几个小钱。
“得了吧,就清风楼的那几名粉头,小吉某实在不敢恭维,怕是还不如勾栏胡同里的熟妓唱的好听。”
祝小吉不屑的回应道。
所谓的粉头是武国对妓女的一种雅称,而勾栏胡同则是江城内有名的红灯区。
祝小吉听过清风楼粉头的小曲,实在觉得不咋地,甚至觉得不如熟妓假哼哼两声好听。
清风楼老板老脸一红,得亏是隔着菱花门,否则真会无地自容。
熟妓可不是有才艺的妓女,往往卖身不卖艺,地位比流莺稍稍强了一点,为了博取达官贵人的欣赏偶尔会唱几首露骨的曲子,自然算不上伶人的级别。
所以说,祝小吉的形容有些过分。
清风楼老板在门外急的直搓手,几次想要离开又都退了回来,原因很简单,他不舍得放弃这几名小肥羊。
于是咬了咬牙,鼓足勇气说道:“小店昨日刚花重金从梧桐苑买了一名清馆,今个还未开嗓,不知极为公子可有兴趣?”
林平听的云里雾里,大概理解为酒吧的驻唱,本是没多少兴趣,只是另外几人的眼神里已经放了亮光。
“梧桐苑的清馆?”
祝小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口水流了一地。
妓馆内的妓女大概分为四个级别,有纯粹卖肉不卖身的流莺,长相出众一点的叫做熟妓,这两类都是跟妓馆签订卖身契的,无权选择人。
熟妓之上是清馆,一种没有跟妓馆签订卖身契的艺伎,唱功自然了得,一般都是卖艺不卖身,也能权拒绝顾的无理要求,当然,多数清馆也是卖身的,并且价格很高。
清馆之上为花魁,每个妓馆内只有一名花魁,足以见得地位之高,即便不卖身也能赚取很多银子。
并且这梧桐苑乃是江城最有名的妓馆,其中随便一名清馆都能成为二三流妓馆内的花魁。
所以说,祝小吉不淡定了,若能让一名梧桐苑的清馆为他们独自演唱,也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情。
“还愣着干嘛?快去请啊!”
祝小吉用力推开房门,差点把清风楼老板撞飞,表情相当急切。
“虫娘出场的费用颇高,一首曲子需要十两银子……”
清风楼老板笑嘻嘻的说着。
听到这个数字后祝小吉等人冷静下来,一首曲子十两银子?
倘若这姑娘唱的尽兴莫不是要花费一百两银子?
虽说平时他们花钱大手大脚,但总还有个说道,若听个小曲花费百两的话非得被老爹活活打死。
这就是败家子跟败家女婿的区别,败家子受到老爹限制,败家女婿才真正能够做到随心所欲。
林平本是没多少兴趣,听到虫娘这个名字后立刻掏出五百两银票,冷眸道“把虫娘叫来,唱个尽兴!”
众人俱是一怔,就算对方名气再高也不至于花费五百两银子吧?
况且,清风楼也仅仅用五百两就买下了虫娘。
清风楼老板双眼冒着金光,肥胖的大手麻利的把银票揣进怀里,颇有一种打死不退的样子。
有了这五百两银子,林平他们这一大桌饭菜钱绝对够了,忙迭肉球一般的从楼梯滚落下去。
祝小吉等人自然是佩服三连,林平则是重申败家女婿比败家子多出哪些优势,奉劝他们尽快散尽家财,寻一个大户上门。
不多时,一名青衣倩影迈着碎步的女子款款而来,手中的琵琶轻轻拨弄,颇有一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意境。
迎面而来的女子身材高挑,穿着一身淡青色纱裙,三千青丝垂过肩膀,脸上蒙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面纱,只露出一双如水的眸子。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林平拍着手轻声感慨道。
不论是身材、肤色女子都属于一流,即便半遮面也能猜想到那绝世的容颜。
林平给李明轩使了个眼色,这厮替虫娘搬来一个高凳,虫娘会意的看了林平一眼,然后倩影轻移,踝部交叉而坐,尽显熟女的姿态。
不多时,林平点了点头,虫娘则是把琵琶竖于膝上,纤纤玉指在丝弦上开始拨弄。
转轴拨弦三两声,曲调未成先有情。
林平双目微闭,目空一切,全身心的投入到这清脆婉转的声音之中。
这一曲既不是《霓裳》也不是《六幺》,低沉的声音有些悲戚。
祝小吉等人早已被虫娘的姿色迷得神魂颠倒,如今又听到这首曲子,简直无力挣脱,俱是痴呆的站着,任凭口水流落地上。
“姑娘的曲调清脆如小溪叮当,浑厚如隔窗闷雷,急切如雨打芭蕉,舒缓如绵绵细雨,激烈如金戈铁马,委婉如新房戏语。可是为何没有曲词?”
林平听到一半的时候开始打断。
这倒并非心疼那五百两银子,而是觉得虫娘的心中似乎有悲戚的故事,毕竟对方若没那段故事的话,林平也不会平白无故的花费五百两银子。
“公子当真想听这曲词?”
虫娘抬了抬美眸,疑惑的看着林平,颇有一种高山流水逆知音的感觉。
这首曲子虫娘从未弹过,也不想在那些达官贵人面前卖弄,若不是林平那清澈的眼眸绝不会拿出来。
“洗耳恭听!”
林平双手抱拳态度尤为恭敬,根本不是一名公子应该在妓女面前应有的表现。
虫娘微微一怔,似透非透的面纱下面弯出一条月牙,然后低了眸子重新把精力用在琵琶上面。
这一次曲调变得更加深邃,似是要为后面的曲词渲染,须臾,那藏在面纱后面的樱桃小口轻合轻张,柔情唱道“雅欢幽会,良辰可惜虚抛掷。每追念、狂踪旧迹。长祗恁、愁闷朝夕。凭谁去、花衢觅。细说此中端的。道向我、转觉厌厌,役梦劳魂苦相忆。”
祝小吉等人自然不识此曲意境,纯粹的被虫娘甜美的声音所陶醉。
林平心中一紧,脑海中浮现出诸多画卷,险些不争气的落泪。
听到这低沉忧伤的琵琶声,柔情似水的女子声,清风楼内的文人墨簇拥而来。
虫娘似是进了自己的意境,也不管周围环境的嘈杂,继续唱道:“须知最有,风前月下,心事始终难得。但愿我、虫虫心下,把人看待,长似初相识。况渐逢春色。便是有,举场消息。待这回、好好怜伊,更不轻离拆。”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旋一声如裂帛,东窗西楼皆无言,唯见虫娘琵琶白。
附庸风雅的达官贵人听曲,学识渊博的文人墨听词。
曲罢、声停,整个清风楼都安静下来,似是没人敢打破这曼妙的幽静。
“好一个长似初相识,不愧是柳永的大作!”
林平激动的拍着双手,不停的赞叹。
众人皆是一怔,且不说他们没听过这首曲词,更不知柳永为何人。
就连虫娘也是美眸上挑,似是有些愤怒的辩驳道:“此曲乃柳三变公子所作,并非什么柳永公子!”
这声娇嗔倒是让林平摸不着头脑,须臾之后才恍然大悟。
柳永原名柳三变,后来自己改的名字,想必此时尚未更改。
从虫娘的语气中,林平得到两个有用的消息,其一,柳永此人确实存在,其二,柳永必定已经跟虫娘有了不寻常的关系。
“柳三变?哈哈……就是那个整日混迹风月场所的穷举人?”
周围一名男子突然发笑,自然是听说过柳三变这个名字。
何为举人?
只有通过乡试之后才叫做举人,在这个重视人才的社会地位是极高的,甚至有秀才不跪县令,举人不跪府尹的说法。
既然柳三变是地位崇高的举人,那为何会让人瞧不起呢?
原因无非有两点,其一,礼部主持的会试柳三变多次未中,人们对他丧失了信心。
其二,柳三变经常出入风月之地,成天跟妓女厮混,有辱文人的名声。
所以说,不仅是普通百姓瞧不起柳三变,就连文人也瞧不起柳三变。
“不许侮辱柳公子。”
虫娘那甜美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就连眼神也犀利起来。
然而,一名妓女似乎没多少威慑力,这话更成了别人的笑柄。
“看到没有,柳三变依仗妓女出气,我听说就连他进京赶考的盘缠也是靠妓女卖身资助的。”
一名“知情人士”放声大笑。
林平无奈的摇摇头,他自然也不想跟这些文人墨公然为敌,况且,这话不假,有史料称柳永死后都是被几名妓女安葬的。
“闪开,让我进去!”
就在此时一个吵闹的声音从一楼的大厅内传来。
四名青衣小帽打扮的店小二气势汹汹的围着一名胡子拉碴的男子,随时都有动手的可能。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胡子拉碴的男子手里拿着个空酒坛子,做出再喝一口的动作,却是没有一滴酒流进口中。
“柳三变,撒泡尿照照镜子吧,看看自己这幅德行,清风楼也是你能来的?”
其中一名店小二嗤之以鼻,声音极度不屑。
正如店小二所说,柳三变蓬头垢面,身上粗布麻衣,全然没有一点文人风范,简直是文人的耻辱。
清风楼可是高消费场所,一坛酒都买不起的柳三变根本没资格进来。
被人戳中痛点,柳三变也是脸色微红,幸亏被这酒气覆盖,用力的把酒坛子摔碎,醉醺醺的说道:“我柳三变能对出你这上联!”
虽说柳三变没进过清风楼,但也知道有关对联的事情,临来之前倒也想出一则下联。
不等别人回答,柳三变大声道:“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我这下联如何?”
众人皆是愣了,倒不是被这工整的下联给惊住,完全是看傻子一样的目光。
正当柳三变信心满满的时候一名儒生打扮的男子开口了,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柳三变你要点脸行不?这下联已经被陈公子写在门上还用得着你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