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璋沉默,抿唇不说话,又深深看了沈微慈两眼,起身去沐浴。
沈微慈看着宋璋离开的背影,里屋内又只剩下了她一人。
宋璋出来的时候,沈微慈送了一碗花旗参鱼汤过来:“昨夜夫君饮酒多了伤身,这是下午时就让厨房熬的,补身益气的,夫君尝尝。”
宋璋光裸的上身还滑落着水珠,垂下来的发丝还滴着水。
宋璋低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娇小的人:“你现在是在讨好我么?”
“就想坐稳世子夫人的位置?”
说罢他低低讽刺的嘲弄:“从前不是那么想嫁给金陵谢家的么?这会儿又这么稀罕国公府世子夫人了?”
“哦,我倒差点忘了,你从前不是那么喜欢章元衡么,可听说人不能娶你为妻,你就那么绝情。”
“你该是不知道你拒绝章元衡后他在圣上面前频频出错,失魂落魄的我看着都可怜,要不是我替他说几句好话,恐怕他现在早不在圣上身边了。”
宋璋弯腰仔细看着沈微慈的脸庞:“我原以为你多喜欢章元衡,原来你对章元衡的喜欢也不过是虚伪的。”
“沈微慈,你真的喜欢过人么?”
“还是谁娶你都可以,只要谁能给你体面,你对谁都能这样讨好忍受?”
宋璋眼含嘲讽,字字刺心,眼底依稀有轻视。
沈微慈抬头看向宋璋,眼神里很静:“我是要安稳。”
“可我也不是谁都嫁的。”
“也不是我非要嫁给你,你现在这样对我,我又做错了什么?”
宋璋点点头嗤笑:“也是,你的确绝情的不想嫁给我。”
说着他眼里满是讽刺的挑眉:“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不是不想嫁我么,又巴巴到我面前讨好我做什么?”
“你整日这样累不累?我瞧着都累。”
说罢宋璋一拂袖,直接从沈微慈的身边错身而过。
他披着着的蚕丝氅衣上的宽大袖口拂过她单薄的白衣,清冷冷香转瞬即逝,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手上的汤碗几乎端不住,沈微慈低头看着手上的碗,站了许久才叫帘子外的丫头进来端出去。
走到内室,没有宋璋的身影。
月灯过来小声对沈微慈道:“要不我去叫世子爷过来吧。”
沈微慈摇头:“他该是去书房了,应是有事情要忙,你别去打搅他,自己去睡就是。”
月灯不放心:“要不我再陪夫人说会儿话。”
沈微慈拍拍月灯的手:“这时候已很晚了,你睡便是,我也要睡了。”
月灯看着沈微慈侧身睡过去的背影,愣了愣,又默默退了出去。
睡至半夜,沈微慈忽然感觉腰上揽过来一只温热的大手,将她按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她紧闭着眼睛,在悉悉索索的声音里,细眉低落,默默承受着后颈上湿热的吻。
身上还未好彻底的红印,被他一捏又微微泛疼。
一寸一寸往下。
早上宋璋起身的时候依旧一句话不说,沈微慈看着他冷漠的眉眼,与夜里抱紧她的人几乎是两个人。
她一直没说话,两人之间连除了偶尔的眼神交汇,再没别的交集。
只是临走前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手腕上的红痕,捏在手里看了看,又低声道:“待会儿我让人送药来。”
冷冷淡淡的一句,说完后便走了。
又过两日,这日上午沈微慈在宋老太太那儿时,宋老太太问她的东西她都应答入流,就连铺子的账目也看得十分细致。
哪家的营收好,哪家的营收差些,管事是个什么脾性,都几乎摸清。
宋老太太倒是对沈微慈微微刮目相看。
半上午的时候,前门口的小厮忽然来传话,看向沈微慈时目光有些小心:“前门里来了几人,说是世子夫人母亲家的人,要见世子夫人。”
说着那小厮又一犹豫:“不过小的瞧他们一身行头像是有些不像,但他们又说的斩钉截铁的,说是裕阳来的,非要见世子夫人一面。”
“小的便让他们在前门口等等,过来问世子夫人一声,要不要赶走?”
月灯在听见裕阳来的时候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沈微慈微微顿了顿,忙起身对宋老太太道:“许是我母亲老家的亲戚,我去前头看看。“
宋老太太听着沈微慈老家竟然还有这么上不了台面的亲戚脸色便有些不快。
她淡淡看了沈微慈一眼:“早点打发了去,别叫他们在门口堵着,旁人瞧见了像什么样子。”
沈微慈眉间无情绪,淡淡应了一声出去。
郑容锦在旁边道:“要不我陪表嫂去吧。”
沈微慈侧身看向郑容锦:“倒用不着,你不认识,去了也没用。”
说着沈微慈带着丫头就出去了。
沈微慈一走,郑容锦就看向宋老太太问道:“怎么表嫂母亲的亲戚还找到这儿来了?是不是有是什么事?”
宋老太太抿茶:“该是她母亲娘家出了什么烂摊子,又看她高嫁来国公府便来讨好处来了。”
说罢宋老太太冷笑一声:“这种破落户倒是见过不少,且看她能不能解决好了。”
“一两回拿宋国公府的银子去补贴我也不说什么,可她要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补贴,过分了些,我倒是要好好提点提点她了。”
这头月灯紧紧跟在沈微慈的身边神色不定的小声道:“难道是夫人外祖母来了?”
“来了好几个人,莫不是一家都来了?”
又疑惑的问:“他们怎么跑京城来了?”
“还知道夫人在这儿。”
沈微慈紧抿唇畔不语,叫人去将他们请来山水居的内厅去。
回去后沈微慈将身边伺候的丫头都屏退,只留了月灯一人在身边,静静坐在小案桌上等着。
外头传来了喧闹的声音,动静不小。
沈微慈听着声音,叫月灯出去叫人进来,别让他们多生事端。
沈微慈再清楚不过她外祖母和舅舅一家的品行。
当初听说她母亲在裕阳买了院子,手上富裕,便从乡下寻来,一大家子住在了母亲买的院子里。
当年父亲走的时候留下的银钱不少,若是节省着用,母女两人是完全够用的。
前一年外祖母和舅舅对她极好,可当母亲将剩下的银子和管家交给外祖母后一切都变了。
沈微慈明白,母亲其实是孤独的。
她既渴望亲情,又想让自己女儿往后有舅舅可以依仗。
寡妇带着一个女儿总归不放便,舅舅来了家里有男人,才没那么容易受欺负。
沈微慈明白母亲,只是母亲不明白,曾经抛弃她的娘家人又寻过来,不过是为了利益而已。
这世间高门大户和平民百姓,谁是淡然的活着不为利益呢?
连她自己都做不到。
沈微慈低眉沉思,月灯已领着一群人在推门处了。
白富生一双眼睛看着月灯一身光鲜的丫头衣裳,头发上戴着头花和玉簪,俨然如小姐派头,不由诧异的稀奇道:“你如今都这么富贵了?我记得微慈刚捡你回来时,你连条补丁裤都没得穿呢。”
月灯脸上一阵青白,她自被沈微慈捡回来后就一直跟着沈微慈,这家人什么德行她再清楚不过。
夫人母亲重病时,他们甚至还想着人早点死,他们好少一口人吃饭。
他们自来后,夫人连学堂也法子安生上,回来还要被打发去厨房煮一大家子的饭菜,鸠占鹊巢,比恶狗还可恶。
她凛住神情,脸色难看道:“舅老爷还请声音小一些,这里是清净地方,别扰了夫人。”
说着她将推门一推开,让他们进去。
刻着雕花的木门被缓缓推开,站在门口的几人不由将视线往屋内看去,便见着一方樱桃木小桌旁跪坐着一名蓝衣女子。
一身流光溢彩的软烟罗,发上虽只简单戴了两只玉簪,却透亮白净,一丝杂色都没有,再那刻花繁复精美,一瞧就知道价值不菲。
屋子内一股馨香,柔和的淡淡的,恍如暖春。
站在门口的几人都看得呆了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白富生是最先反应过来,扶着母亲就大咧咧跨进了屋子,朝着沈微慈就不避讳的喊:“侄女,你现在得这样的富贵,还成了宋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都不来信知会我们一声,这样恐怕不好吧。”
跟在白富生身后的是她的妻子和一对儿女,拖家带口的全来了。
一如从前拖家带口的找她母亲。
沈微慈淡淡看过去,心下已了然了。
她可不认为在裕阳那么远的地方,自己的舅舅能知道她嫁入宋国公府的消息。
她当初从裕阳逃出来是半夜逃走的,侯府的事情母亲从来也没有对他们说过,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去了哪里。
看来是有人特意放消息给他们,让他们全都过来,不给自己安生日子了。
沈微慈的外祖母白老太看着沈微慈,见她淡笑不说话,更是抹着泪过来坐去沈微慈的身边,握着她的手就哭道:“你当初走的不声不响的,你可知你舅舅担心你,拉着街坊找了你整整十几日也没找到。”
“那些日子我日思夜想,饭都吃不下一口,心里全念着你啊。”
沈微慈侧头淡淡看着面前拉着自己手的老妇人,一年多未见,她还是老样子。
精神极好,长着一副慈祥面孔。
当年她便是也被她这副慈祥的样子骗了的。
沈微慈声音不急不缓,笑了笑:“原来外祖母还知道我当初是不声不响的走的。”
“那外祖母应该也知道我为什么走吧?”
沈微慈的话一落,站在张老太身边的魁梧妇人林氏,连忙对沈微慈不快道:“微慈,你这话就不对了。”
“老太太再怎么说也是疼你的。”
“你母亲病死了,老太太也是想着你往后能过上富贵日子,才将你许给谭员外的。”
“这镇子上几条街,哪家有谭员外家里的富贵,你可别将好心当成驴肝肺。”
这时又一道年轻的声音男子声音响起,走近一步看着沈微慈:“表妹,你都不知道你走后我祖母都担心的病了,你现在还讲这么没良心的话,你还是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