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顾傲霆,你才是马眼珠子!”
顾傲霆忙不迭地说:“我那是夸你眼睛大,漂亮。俗话说‘娘眼大,大一窝’,你看阿野、北弦和南音的眼睛都像你的,超级大,炯炯有神!”
秦姝忍着笑,“你找我儿子有事?”
顾傲霆扫一眼秦野,“没事没事,就是想他了,过来看看他。”
“不许为难我儿子。”
“不敢不敢,给我一百个胆子都不敢,你们都是我的祖宗。你是大祖宗,他们仨是小祖宗。”
秦姝挂了电话。
再不挂,就笑出声了。
这老狗,以前那么招人厌,临到这把岁数了,改当段子手了。
一开口就惹人发笑。
秦姝抬手按按眼角,生怕那里笑纹加深。
顾傲霆咳嗽一声,指指桌上的相片,对秦野说:“就这么说定了,过几天给你安排相亲。”
秦野表情寡淡,“没兴趣。”
“听我的没错,给鹿巍来个‘将计就计’,杀杀他的锐气。”
秦野眼睑微敛,“被鹿宁知道了,她会难过。”
“还喜欢她?”
秦野别开视线,跟他还没到可以敞开心扉的地步。
顾傲霆环视阳台一圈,瞥到旁边的洋酒瓶,心里抽了一下,嗓音有点湿,“今晚爸爸住在这里好吗?想多陪陪你。”
秦野眼里闪过细微的不耐,“我梦游会拿刀扎人,你忘了?”
顾傲霆耳朵顿时凉飕飕的,硬着头皮说:“可你妈和你弟你妹都让我多陪陪你,你这样,让我很难做啊。”
“去陪我妈吧,对她好点。”
顾傲霆一听,眼眶开始发涩。
觉得这个儿子其实和北弦一样,都是嘴硬心软。
顾傲霆不由得心生感动。
他忽然向前探身,大着胆子,环着秦野的肩膀抱了抱,“谢谢儿子!谢谢你!”
秦野右手本能地去摸飞刀。
刀都抽出来了,又放了回去。
顾傲霆察觉不对劲,急忙松开他。
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暗叹,这个爹当得太不容易了,想抱下儿子,都得冒着生命危险。
离开日月湾。
顾傲霆上车,吩咐司机:“去秦姝的公寓。”
“好的,顾董。”
司机打方向盘,调头。
半个多小时后。
抵达秦姝的公寓。
下车前,顾傲霆信誓旦旦地对司机说:“你把车开走吧,不用等我了。”
司机十分诧异,“夫人肯接纳您了?”
“火候差不多了,再添把火就可以了。这一招叫‘破釜沉舟’,没有车,秦姝不会赶我走的。”
司机汗颜,“路上到处都是出租车。”
“秦姝舍不得让我坐出租车的,我从小到老都没坐过那玩意儿。”
司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说:“祝您和夫人二人世界过得开心。”
顾傲霆听着顺耳。
他打开钱包,从里面掏出厚厚一沓票子,递给司机,“拿去给你家孩子买点好吃的,明年就要高考了,不能缺了营养。”
司机热泪盈眶地接过来,道谢。
钱不钱的倒在其次,主要是他竟然记得他家孩子明年要高考。
那么大一老板,难得。
顾傲霆下车。
轻车熟路地进了秦姝的房门。
秦姝正坐在厅沙发上,翻查资料,听到动静头也没抬。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来了。
这鬼鬼祟祟的模样,除了顾傲霆,没有别人。
顾傲霆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坐下,讨好地说:“孩他妈,咱儿子让我来陪你。”
秦姝眼皮一抬,“哪个儿子?”
“阿野,北弦也希望我多陪陪你,还有南音,不信你就打电话问问。”
秦姝没接话,继续低头翻查资料。
顾傲霆双手放在膝盖上,指腹轻轻摩挲着裤子说:“姝啊,你看,咱们的人生已经过了一半了,你就别犟了,跟我和好吧。”
秦姝翻他一眼,别过头去,不理他。
顾傲霆以为她默许了。
他不着痕迹地往她身边挪了挪,又挪了挪。
趁她不备,他忽然伸手一把抱住她的腰。
这一抱,仿佛抱住了全世界。
顾傲霆心跳如战雷。
咕咚咕咚!
狂跳!
秦姝不自在,触电似的往外挣。
怕她打自己,顾傲霆忙说:“来之前,我抱了阿野,再来抱你,等于你们娘儿俩拥抱了。”
秦姝闻言,不再动,静静的,任由他抱着。
顾傲霆见状,得寸进尺,抱得更紧了。
头贴着她的头发,鼻间全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
他被香得一塌糊涂,慢慢闭上眼睛,细细感受这来之不易的温存。
她的腰不似年轻时那么软了,却依旧诱人,引他想犯罪。
顾傲霆的心啊肝啊肺啊,热乎乎的,要融化了。
这些日子,他忙里偷闲,上网5G冲浪,看到网上那些小年轻的说,爱一个人,爱到想死在她身上。
当时,他嗤之以鼻,觉得好幼稚。
今天却清晰地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他现在就想死在秦姝身上。
正当他想入非非之际,秦姝突然出声道:“我还是觉得恶心。”
顾傲霆高涨的心骤然一疼,像被猫咬了一口。
痛痛的。
仿佛一瞬间,从天上摔到地上。
缓了好一会儿,顾傲霆才开口,“我很爱干净的,不抽烟,很少喝酒,常年健身,每天都洗澡,衣服佣人天天洗。上次查体,医生说我生理年龄也就四十岁。你看我,一没长老年斑,二没有老人气,眼不花,耳不聋,皮肤紧绷,皱纹很少,腰杆笔直,眉清目明,走路生风。外面人都夸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秦姝少有的,没打断他的话。
等他说完,她语气缓慢,夹杂一点悲沉地说:“不是生理,是心理。我觉得,我可能有情感洁癖。”
顾傲霆一顿,忙说:“蔺袅袅是我婚前交往的女友,很少有初恋就能结婚的。要是都像你这样,对过去始终不能释怀,那大家都不用活了。
秦姝声音微冷,“别避重就轻。”
顾傲霆目光躲闪,“柳忘那次,我真是喝醉酒,我当时意识模糊,断片了。”
秦姝目光虚空直视前方,没什么情绪地说:“说实话,我生理上已经没那么排斥你了,可心理上还是不行。你走吧,我不想对你用强。你那么大一头儿,总得给你留点面子。”
顾傲霆原本鲜活的心,顿时变得灰扑扑的。
像伤口上被撒了一层沙,又疼又难受。
他颓然地松开她的腰,手撑在沙发上,吃力地站起来。
来的时候,还雄赳赳气昂昂的。
走的时候,却犹如一只斗败的公鸡。
不知是怎么下的楼。
在楼下阴影里沉默地杵了好一会儿,顾傲霆从西裤兜里摸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回来接我。”
司机应道:“好的顾董,我三分钟内到。”
“你没走?”
“没走,我觉得我在大门口等着比较合适。”
顾傲霆无声苦笑。
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三分钟后。
司机把车开来了。
顾傲霆上车,闷闷道:“随便找个地方,我要去喝酒。”
司机陪着小心说:“喝酒容易得酒精肝,还会伤胃伤心脏伤脑神经,最主要的是醉酒误事,误事。”
就差把柳忘那件事,贴他脑门上了。
给顾家开了这么多年车,有些隐私,司机想不知道都难。
顾傲霆闻言,朝他摆了摆手,“算了,还是送我回家吧。”
司机暗暗松一口气,“好嘞,顾董。”
一踩油门,他开始提速,生怕顾傲霆会反悔。
顾傲霆越想情绪越低落,“你说事业做得再成功有什么意思?”
“唉!”他重重叹口气,“真没意思!”
司机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在想,您那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很多人拼命奋斗一辈子,连套房子都买不起。您别墅无数,存款无数,风光无两,还要什么自行车?
二十五分钟后。
顾傲霆回到空荡荡的豪宅。
先去浴室冲了个澡,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
躺在床上,他顺手从床头柜上,拿了一张南音的面膜,拆开,贴到脸上。
又从被窝里掏出一张婚纱照。
是三十多年前,他和秦姝结婚前照的。
时间太久,表面都有些发黄了。
顾傲霆用指腹轻轻摩挲秦姝年轻时的脸庞,暗道,人啊,还是不能恋爱脑。
恋爱脑太痛苦了。
可是他忍不住。
凑到照片上,亲了亲秦姝绯红色的唇。
很想她。
才刚分开,就想了。
想得心肝儿一颤一颤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