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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殷莳收到长川传过过来的话,对沈缇今天不回来并不介意。当然,高兴也不能表现出来。

    哪有妻子高兴丈夫不来自己这里去妾室那里的,旁的人不得觉得她疯了?

    她只做出一副端庄正室模样:“知道了。”

    又问:“今天宝金也跟着去了吗?”

    “去了。”长川说,“平陌哥哥说,宝金哥刚上手,还有很多不晓得的事,这几天他都亲自带着。”

    殷莳说:“你跟平陌说,我谢谢他。”

    长川老气横秋地替他平陌哥哥套:“哪敢当呢,都是应该的。”

    把殷莳笑得。

    长川塞了一嘴零食,又跑去厨房传话:“午饭送到内书房,晚饭在姨娘那里。”

    王妈妈把他扯到一边,小声问:“今天又歇在姨娘那里啊?”

    长川嚼嚼嚼:“我刚才不是说了?”

    长川走了,王妈妈跟厨房的妇人们扎堆八卦:“啧啧,如今看来,平分秋色啊。”

    “少夫人不差,但姨娘毕竟也曾是闺秀,还跟翰林有情分。”

    “还是个才女,读书人该是喜欢这样的?”

    “那谁知道呢。”

    “少夫人可也生得美呢,我要是翰林,肯定也两个都喜欢。”

    蒸锅上热气腾腾。

    大家说着话嘴也没闲着。厨房最不差的就是吃食了。

    人的日子,就是在辛勤劳作、吃吃喝喝和闲聊磕牙中度过的。

    沈缇中午在书房吃了饭,因上午睡过了,便没再歇午觉。

    趁着有时间,叫长川和竹枝把几味香料拿出来,合了一下午的香。

    待看看漏刻,觉得沈夫人午觉该醒了,便过去看了看母亲,与她说:“等父亲回来,我找他有事,可能会耽误会儿。”

    “晓得了。你补好觉没有?”沈夫人仔细看他眼睛下面,满意,“看着还行。”

    “补好了。这种事别操心了。”

    “啧。嫌我烦了是吧。”

    “……总是曲解我,我是说母亲别受累操心了。”

    “行,行。反正你已经娶媳妇了,让你媳妇去操这个心吧。”

    越大越不可爱,还是小时候令人怀念啊。

    沈夫人把讨人嫌的儿子轰走了。

    沈缇去了外院,叫人告诉门子上,沈大人回来了就通知他。

    他去了自己的外书房,见到平陌,问他:“宝金这两天怎么样?”

    “还不错,挺机灵的。没什么问题。”平陌说,“这两日我带着他,明天起给他排班。”

    平陌认可,沈缇就放心了。

    忽然想起来殷莳特意揪着长川,小气吧啦地让他提醒平陌宝金的月钱之事。他道:“宝金的月钱别忘记了,以后走我们这边。”

    少夫人已经通过平川提醒过他一次了。

    翰林竟然又提醒了他一次。

    什么时候翰林开始在意起这些琐碎小事了。

    平陌笑道:“怎会忘,已经告诉账房那边了。”

    沈缇又道:“她另一个陪房管着她的嫁妆,你回头去瞅一眼人怎么样,有事看着点。”

    “好。”

    该说的事说完了,平陌却不退下。

    沈缇问:“还有什么事?”

    平陌道:“我娶媳妇的事。”

    沈缇顿时精神一振:“来说说。看上了哪个?我去给你说。”

    沈大人放班回来,门子上禀报:“翰林等您呢。”

    沈大人道:“叫他到书房见我。”

    他们两个人的外书房就在隔壁。沈缇很快就来了:“父亲。”

    沈大人问:“昨夜值宿如何?”

    沈缇道:“陛下夜半又作青词。”

    沈大人道:“你没有露出什么吧?”

    沈缇不满:“父亲还当我是从前。”

    沈大人很清楚这一年沈缇的成长,特别是成亲后,变化更明显,便点点头。

    沈缇这才说:“昨夜陛下召我,是寅时初,一直到卯时该上朝了,才令我退下。”

    沈大人叹道:“陛下也太不爱惜身体了。”

    皇帝的身体大不如前,大家都知道。

    而且传言皇帝在脸上敷粉,以提亮气色。

    但很难说,因为便是宰执们也没法贴着皇帝的脸去看,最近的距离也得隔着御案。

    沈缇道:“我翻看了翰林直房的记录,发现,陛下自去年秋那场病之后,寝寐不宁,常在夜半寅时便醒来。便召翰林问对,直至上朝。”

    沈缇会注意到这个事,还是因为冯洛仪的睡眠太差了。她也是觉浅觉少,常睡不着。

    他问过她,才知道她这样已经很久了。

    沈大人沉声问:“常有多常?”

    沈缇已经统计过了:“没有记录的日子,十不足三。”

    那就很严重了,说明不是偶尔失眠,而是皇帝的睡眠问题已经成为痼疾。

    沈大人背着手在书房中来回踱了两趟,问:“可有告诉别人?”

    沈缇目光冷起来:“事关陛下龙体,父亲觉得我会跟旁人说?”

    沈大人打量自己儿子。

    真的长大了。

    他点头:“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这事,不要出这个书房。”

    沈缇垂首应道:“是。”

    父子两个一起结伴回内院,走到岔路口,沈大人道:“去吧。”

    沈缇躬身送父亲,但他自己却不动,一直目送父亲消失。然后扭头望了望另一个方向。

    长川却伸着小手指着不一样的方向道:“翰林,这边儿。”

    不是上午就吩咐了,晚上要去姨娘那里的吗?

    沈缇看了他一眼,弹了他脑门一个爆栗,背着手,施施然走过去了。

    长川想怨不敢怨,捂着脑门,气哼哼地跟上。

    到了冯洛仪那里,拿了只匣子给她:“给你合了一味助眠的香,试试看。”

    冯洛仪接了,又牵他的手,两人进屋去。

    沈缇今天又过来了,而且在这里用晚饭肯定也不可能去别处了,就会歇在这边。

    照香连吩咐丫头的声音都大了几分,底气十足。

    晚饭后更是十分知趣地不进里面去打扰二人。

    次间里传来琴声,窗上影子看上去十分美好。

    照香忍不住也伤感一下,要是冯家没出事,这两个人得多好。

    可转念一想,不对,冯家不出事,她就是个三等丫头。并且看上去升级无望,大概就要以三等丫头的位份嫁人。能配个什么样的?好的反正是轮不到她的。

    小厮们也都是非常势利眼的,娶媳妇都想求大丫头。

    大丫头通常相貌都更好一些,她们月钱也高,平日主人给的打赏也多,到出嫁的时候都能攒下一笔私房。

    若是主人宠爱的,出嫁时说不定还赏嫁妆呢。

    想想还是现在好,她在沈家,居然混成了院子里的大丫头。

    也要好好地给自己攒嫁妆。

    翌日起身,沈缇去了翰林院,正常办公。

    到了下午,有侍从来禀:“学士请沈大人。”

    不加姓氏的“学士”仅指掌院的刘学士。

    “来了。”沈缇站起,跟着侍从过去。

    刘学士坐在公案后,见到他,笑眯眯地:“跻云,来看看。”

    沈缇过去,刘学士把刚刚到的公文递给他。

    沈缇接过打开看看,原来是吏部的行文,他升职了,从七品翰林编修升职为六品翰林侍讲。

    沈缇眉眼不动,又合上。

    刘学士问:“如何?”

    沈缇答道:“人生按部就班,无甚惊喜。”

    刘学士笑骂:“小子狂妄!”

    同年的状元、榜眼都还未动,他先拔擢,竟然敢说“按部就班”。

    但从编修到侍讲到侍讲学士到翰林学士,本就是一甲第二名第三名即榜眼和探花前期的升迁路线,这期间的哪个阶段提前一点或者拖慢一点,在沈缇眼里意义都不大。

    当然只是在他眼里。在旁人眼里,沈缇出仕一年就先于旁人升迁了,偏他又这样年轻,甚至还未及冠。

    这算什么按部就班。真的按部就班,是要慢慢地、一年又一年、三年又三年地熬资历的。

    刘学士是沈缇这一届的主考官,按照官场规矩,他便是沈缇的座师,沈缇是他的门生。官场上,他们是自己人。

    这小子虽然狂妄些,但考虑到他的年纪,的确有狂妄的资本。

    虽然常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可是别忘了还有句话叫作年少有为。

    和沈缇同年的状元今年已经四十一岁,还能做多少年的官?沈缇才十八岁,至少要比他多做二十年的官。仕途还长着哩。

    且这升迁来自皇帝的指示,摆明了这年轻人简在帝心。

    帝心帝宠,多么难得。

    沈缇从学士的公房出来,一路遇到同僚们得知消息,都恭喜他。沈缇一一致谢。

    消息传到了门房那里,连小厮们也听说了。槐生跑去了公房找沈缇求证。

    “是。”沈缇说,“迁了一级,翰林侍讲,六品了。”

    槐生自然欢喜,道:“我就这家去,告诉夫人和少夫人去!”

    说完他拔腿就跑了。

    这报喜的赏钱,非他不可。

    沈缇没来得及出声阻止,槐生就已经兴冲冲地跑掉了。

    这小子,等回头要罚他抄十页字。

    才不过七品到六品而已,依然是绿袍,便这般沉不住。沈缇摇头。

    但他将手中典籍翻过一页,看着发黄的纸页,忽然想——璟荣院那个家伙听到消息会不会高兴呢?

    肯定会的吧。

    那家伙最现实了。她既然想过好日子,那么他更好她才能更好。

    旁的不说,单就俸禄涨了这一条,就够她开心的了。

    她就最喜欢银子珠玉了。

    嘴角才漾起一抹笑意,便又想到,自己被她赶出璟荣院。

    探花郎的俊脸又拉了下来。

    旁人看到了,跟刘学士称赞小沈探花“心无外物,淡泊明静”。年纪轻轻,能这么镇定,毫不浮躁。

    什么淡泊,分明是张狂。

    刘学士嘴角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