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意扶着谢老先生来到正堂大门外,生活助理搬来两张椅子摆在屋檐下。爷孙俩落座后,谢轻意朝着旁边的律师微微颔首。
律师拿出谢老先生的第一份遗嘱,当众宣读。
这份遗嘱是给谢家非婚子女的,大伯家是主力,八个子女繁衍出三十多个孙辈,孙辈再生曾孙辈,拢共有七十多个人继承遗产。二伯家有两个非婚子女,又繁衍出五个孙辈,再有结婚后又生曾孙。
名单报完,一句:“每人分得现金五百万,再无其它任何财产”,让向来沉不住气的大伯率先忍不住。他大声叫嚷道:“怎么才每人五百万这么少?”
谢老先生回怼句:“谁叫你跟种猪一样生那么多!”
有人听得直乐,噗哧笑出声,有人沉下脸,满脸怒气。
大伯说:“五百万也太少了。”
谢轻意问道:“三亿八千万,少吗?”
刚才噗哧笑出声的,笑不出来了。
谢轻言放下茶杯,将目光落到自家大伯身上,“这笔钱分散开看起来确实少,要不统一发放到大房的账上,哦,对了,现在大房是施言当家吧?”
进了大房的公账,他们想从大伯母和施言手里抠出这笔钱,做梦去吧。
大伯说:“可以直接打到我的账上。”
谢轻意问:“大伯没睡醒?”
你的儿孙们会同意?
你做什么美梦?三亿多现金在手,就算翻不了盘也能掀起三丈浪,大伯母病重,谢轻意不可能在这时候给她添麻烦。钱散放到每一个人手上化成散沙,到手的钱,他们可不会再吐出来给大伯。
二伯也不乐意,质问道:“大房三个多亿,我们二房才几千万?公平吗?”
谢老先生气乐了,道:“公平?老二,你看看我像不像把天平称,或者你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像不像能上称的?”
二伯七十大几的年龄,都是当爷爷的人了,当着一群儿孙的面,让谢老先生怼得脸色铁青,下不来台。
谢轻意的下巴朝旁边的花厅一点,道:“同意的,跟律师去那边签字,钱款直接汇到你们的生活费账户上。不去的,视作自动放弃,大门就在前面,慢走不送。”
她又将目光落到保镖队长身上,说:“五分钟。”
五分钟后,还站在前院的非婚生子女,直接扔到门外去。
保镖队长点头应下。
谢轻意站起身,点了四个保镖跟在身边,又叫几个壮实的堂兄、堂侄,领他们去后院库房,把装有古董文玩等贵重物品的箱子搬到前院。
每个人都能分得一口箱子。
箱子上面有编号,所有人抽签,抽到哪口是哪口,让他们自个儿带回去开盲盒。
分完盲盒,律师给在场的人发遗书。
人多财产多,容易撕起来,为了避免纠纷,每个人的遗书都是单独开的,意思也很明显,各自继承自己的那份,少惦记别人的。
大伯看完自己的遗书,反复确认,问谢老先生:“老宅呢?你不会真的打算留给谢轻意吧?”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谢轻意身上。
二伯也不乐意,叫道:“她一个丫头片子,还是个孙辈,怎么轮得到她?我不同意。”
谢老先生知道他们会为老宅子闹起来,对此毫不意外。他说:“这些年,你们干了多少糟心事,自己心里没数?”
大伯叫道:“好,我要看看我干什么了,连祖宅都不让我继承。”
谢老生先盯着大伯,语气森然:“承安啊,你岳父是为了救我死的,死前把孩子托付给我。你趁着我不在家,连哄带骗把人弄到手,好,如你愿,让你娶了。不出一年,惠惠在家坐月子,你抱回来一个私生子,带回来一个女人,说那才是你的真爱。没过两个月,又带回来一个女人,抱回来一个私生女,也是真爱。后来,玉书在河里不见影,惠惠坐着捞尸船飘在河上找儿子的时候,你在外面跟女人鬼混。她好不容易又要了个女儿,你把外面的女人孩子带回家,把孩子给闹没了。这些年,你还不止一次谋划着要杀妻。你说,你干的这些畜生事,我拿什么老脸去地下见我兄弟,要不要走的时候带你一起下去,给你岳父一个交待?”
他有时候是真想给老大灌一碗老鼠药直接送走算了!
大伯的脸色一凝,梗着脖子,想辩几句,一眼瞥见谢轻意正用冰冷漠然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得背脊一寒。
老爷子顾念子孙,谢轻意却是个心狠手辣的。
大家都猜测老爷子至少有一百多个亿的家当,都想插手,但这老宅让谢轻意管得滴水不漏,他之前惹毛了她,差点被送进去,至今还有好多把柄在她手上。
大伯想到自己的那些把柄,脸色青青白白的,不说话了。
施言听得谢老先生数起谢承安干的那些事,不由得微微挑眉,心道:“原来你们知道他有多畜生啊。”
她又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谢轻言。如今谢家是谢轻言当家,谢家人做的事,想来她是清楚的。
谢老先生又看向二伯,说:“老二,你的事,要不要我跟你抖落抖落?”
二伯忙说:“不不不,不用了。”老爷子给他擦了多少屁股,心里还是有数的。
可是凭啥啊,一个才二十岁的小丫头,绕过一堆伯伯姑姑堂兄堂姐,继承了老宅。他在心头琢磨,遗嘱已定改不了,找个人跟谢轻意结婚,兴许能下得了手。女人嘛,结婚生下孩子,那就只能由着别人拿捏了。
谢轻意扫了眼二伯闪烁的目光和嘴角的轻微浮动,用膝盖都能猜到他在算计些什么,心说:“挺闲啊。”
决定回头就把他偷税漏税的证据寄到税务局去,给二伯找点事忙。
谢老先生似乏了,面容露出几分倦色,一摆手,说:“我手里的这点东西就这么分,拿着你们手里的遗书,带上你们的盲盒,滚吧!”
大伯连终都不想给他送了,扭头就走。可他的古董还在呢,又到门口叫来等在外面的私生子,搬箱子。
谢轻意对大伯的蠢笨深深无语。
施言瞧着这一家子如同一群野狗抢食的景象,神情不显,眼里有着浓浓的嘲讽。
谢老先生慢腾腾地从椅子上起身。
谢轻意忙跟着起身,扶稳了他,顺便打量了两眼老先生的神色,还成,没被气到。
……
谢老先生回房后,翻出自己泛黄的结婚照。
照片上年轻的自己年轻又帅气,俊极了。
妻子那时候才十九岁,如花一样的年龄,温婉无比,说话时嘴角总噙着笑,眼神柔得像春水,看得他的心都化了。那时候就想,要一辈子照顾她,让她过富贵日子,跟她生一堆儿女,到老了,子孙满堂热热闹闹的,他们老两口就笑呵呵地看着孩子们打闹。
如果不是养出老大这么个畜生孽障,一切还是很美好的。
谢老先生盯着照片上的妻子看了半天,又扭头看向谢轻意,笑盈盈地说:“你奶奶比你好看。”
谢轻意长得像奶奶,脾气性子像爷爷。
谢轻意觉得自己是最好看的,但对于爷爷认为奶奶最好看表示理解。
她陪了一会儿谢老先生后,将他交给医生照看,自己起身去往前院。
前院的人少了一大半,大伯、二伯都没见了影子,三姑、三姑父、四姑和五伯、五婶都还在,堂哥堂姐们,以及已经立事的侄子侄女们大多也没走。
施言站在院子里的大鱼缸前,从看天变成看鱼。
大家不爱搅和到老大家的那滩子浑水中去,对这个不姓谢的谢家养女,态度就是不招惹不理会,懒得管。
谢轻意没进正堂,站在屋檐下,叫来保镖队长,撤了院子里的门禁。
坐在正堂聊天说话的伯父姑姑们抬眼看着谢轻意,有点看她不顺眼。
老爷子偏心吗?偏心!
可摸着良心说,老爷子这么大岁数还能保住这些财产,没让他们兄弟姐妹走到争家财闹到不可调和的地步,谢轻意功不可没。知道老爷子会另外给谢轻意再留一份,但留了哪些东西,只有他们爷孙俩自己知道,想也没用。可要说甘心吗?不甘心。
他们看到谢轻意就有点别扭,又没到撕破脸跟人为难的份上。
谢轻意朝站在院子里的施言喊了句:“施言,进来。”转身回正堂,直接坐到主位上。
三姑姑的眉头一挑,喝斥道:“一屋子长辈在这里坐着,你坐哪呢?”
施言跟在谢轻意身后进屋就遇到这一出,转身就坐到了最靠后的位置上。
谢轻意的下巴往最靠前的位置上一点,道:“施言,你坐这。”
施言心说:你们斗你们的,别带我。我看戏。
谢轻意又说:“大房现在是你当家。”
施言立即起身,挪到了靠前的位置。
她又忍不住盯着谢轻意打量,特别好奇她是怎么长的,才二十啊,能稳稳地压住这一家子牛鬼蛇神。
二伯不在,但他的二女儿谢玉君在,就在堂上后排坐着。
谢轻意让谢玉君坐到二伯的位置上。
如此安排,虽然没明说,态度非常明显,这不是按照辈份排位置,而是各房的顺序排的。谢轻意坐在主位上,那是她代老爷子安排事情。
谢轻意说:“爷爷的情况不太好,具体什么时候,医生也说不准。有可能能再撑几个小时,也有可能再撑几天,但事情得先张罗起来。有伯伯姑姑们都在,没道理让我一个小辈出来操持丧事,那样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趁着没外人,先把情况跟大家说一说,分分工。”
操办丧事有固定流程,陵园墓地、老衣、棺材等早就定好了,但他们常年不在,不了解情况,谢轻意便把哪些事情已经定好,哪些事情需要现在去操办,跟他们一一敲定好。
谢轻意知道大伯有多浑,二伯也不太靠谱,于是又说道:“本该由大伯来端灵,但他向来妖蛾子多,如果出了状况,端灵的事,按照顺位往下沿。”
三姑一听,端灵的事居然可能落到自己头上,忙说:“我担心大哥会大闹灵堂。”
谢轻意淡淡地说了句:“那大伯母大概能遂愿了。”
众所周知,施惠心最大的心愿就是让谢承安去死,且是不得好死。
正堂里的几人闻言皆是心头一跳,又下意识看向施言,只见她的眼神意味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五也烦老大及其生出来的那帮子玩意儿总是惹事,没少连累到他,但一家亲兄弟,不至于真想要老大出点什么事。
可老大谋划杀妻都不是一回两回,还有半夜带人翻墙进来偷古董居然把老爷子给推到池塘里,甚至还谋划过绑架谢轻意,一桩桩一件件的,真不是个东西。那些事留下的证据,如今全在谢轻意手里。
这里面全是糊涂烂账事,众人心思各异,但谁都没接话。
……
午饭过后,谢老先生的精神一下子萎靡下去,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满屋子的儿孙都挤到了床前。
谢轻意退到屋外,站到走廊下。
还有一个人也在走廊下站着,施言。
施言代表大房留在这里的,但她不是谢家血脉,被谢家人排斥在外。
她与大伯母在谢家就像是墙角砖缝里的野草,让人践踏又倔强地努力扎根生长,带着满腔的恨意,时刻准备着报复。
爷爷并不愿大伯母把一辈子都耗在一个人渣身上,劝过她离婚,再嫁也好,守着施言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成,可大伯母恨毒了大伯,她说她身在地狱,也要让谢承安下地狱。
施言是大伯母的复仇工具,也是大伯母仅有的依靠。大伯母给予她无限宠爱,寄予无限希望,也灌注了无限仇恨,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又让她在谢家尝尽冷眼。
因此,谢轻意对于眼线汇报的事情,偷拍回来的视频和照片,想说不意外,理解……呃……就是尺度有点大,有点呃……呃,谁还没个两幅面孔来着。
谢轻意扫了眼施言,委实很难把视频里和站在跟前的施言联系到一块儿。不过,别人的事……跟她没关系。
她赶走脑子里的那些不和谐画面,想到谢老先生的情况,心头又罩上层阴霾,再没心情站在屋檐下去琢磨别人的事,只要施言不在这期间在她家杀人放火,她都懒得搭理。
谢轻意这么想着,转身离开,忙事情去了。
施言扭头盯着谢轻意离开的背影,想到她刚才看来的眼神,以及突然浑身直冒寒气的模样,心说:谢轻意不会是怀疑我要在这时候搞事吧?
她倒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