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金之后。
城墙下的蛮族士卒们开始在凌乱中撤退。
“撤了?”
陈三石将长枪倒插,伸手抹去脸上黏稠的血水,站在高处眺望战局。
刚刚其实,正是凶险的时候。
怎么忽然撤了?
肯定是发生什么意外。
果然。
没多久就有消息传来。
刚才蛮子主攻城门的同时,其中一名主将率领三百精锐猛攻西侧薄弱环节,成功凿开城墙杀入城内,一位姓钱的百户当场战死。
好在向庭春和单元直及时赶到,杀死那名主将。
失去一名主将,意味着蛮子仅剩一名炼脏,不得不暂时退下休整。
其实这个时候,往往是出城追击的最好时机。
奈何鄱阳兵力不足,蛮子也特意留有骑兵在后方接应。
士卒们开始打扫战场。
陈三石坐下休息。
一直到黄昏时分,才清点完毕。
这一轮,杀敌一千,损失两百士卒,其中大部分是新招来的兵,另外还死一百武馆弟子,据说剩下的武馆弟子作鸟兽散,已经派人去搜捕了。
也就是说,鄱阳剩下的战力,仅剩九百左右。
“陈大人,向千户叫大家都过去。”
营帐内。
众人经过半日厮杀,都很疲惫,大部分还都负轻伤。
孙璃白皙的面庞上,也沾满血污。
孙不器手臂还中了一刀。
“三石!”
向庭春询问道:“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
“撤。”
陈三石给出答案:“战线拉得太长,鄱阳兵力太少,继续这样硬守下去,今日险境马上就会再次发生,不如坚壁清野,退到县城之内,集中兵力固守高墙,还有胜算。”
“嗯,你和本官想法一致。”
向庭春甚至没有征询其他人意见,直接下令道:“冯庸、赵康,你们两个负责在明日天亮之前,把城外所有百姓领进城内,务必坚壁清野,不许留下一粒粮食。其余人,今夜继续镇守长城,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
“是!”
冯庸两人领命离去。
“季知府。”
向庭春继续道:“安定府情况如何?”
季广贤叹着气:“打的正凶着呢,不可能调人过来,向千户死了这条心吧,不过今夜,我族炼脏小成的老奴就能赶到,多少能帮上些忙。”
“此次,真要多谢季知府了”
向庭春稍稍松口气。
如此以来,就变成四个炼脏,对付蛮子一个。
再加上守高墙的优势,极大概率能够拖延到安定府腾出手,调来援兵。
以千人兵力守住鄱阳,也算是大功一件。
“向大人不必谢我。”
季广贤淡淡道:“当今殿下素来忧国忧民,他是绝对不希望我大盛朝丢失任何一座城池的,本官帮伱,也是在报效朝廷。”
两人留下谈话。
其余人陆续散去。
“大人!”
徐斌在外面等候多时:“能不能……”
“你回不去,我也回不去。”
陈三石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徐斌孩子估计刚刚出生,结果这个时候要坚壁清野,意味着城外所有百姓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城里睡大街,他肯定不放心。
陈三石也不放心兰姐儿。
他找到孙璃,后者心领神会:“我不归任何人管辖,暂时离开不算擅离职守,你放心,我会安置好兰姐姐,还有……你这个手下的家眷。”
“多谢!”
陈三石抱拳。
他重新回到城墙自己的岗位上,清点手下数量。
牺牲二十人。
大部分都是跟他去支援赵康时,守云梯死的。
过目不忘有时候也不完全是好事。
经过一场真正的血战,气氛变得更加肃穆,就连朱仝也不再像往日一样没心没肺的到处嚷嚷,而是坐在墙头安静的闭目养神。
陈三石稍事休憩,就继续练武。
不幸中的万幸是,悉河部落夜间没有再袭击,天亮之后,他们所有人得以顺利退到城内。
鄱阳城墙高三丈,厚两丈,十分坚固,再加上东南西北四面城墙,都有一名炼脏坐镇,蛮族几乎不可能再轻易攻破。
只可惜,城外诸多村落都会被烧个干净,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陈大人。”
一名身材壮硕,面留短须的中年男人登上城墙。
“你是?”
陈三石心生警惕。
眼前之人呼吸绵长步伐稳重,和向庭春非常类似,极有可能也是一名炼脏武者。
“陈大人不要紧张。”
中年男人自我介绍道:“我姓韩名承,是薛知县身边的护卫,你可以叫我韩护卫。”
“幸会。”
陈三石拱手。
他先前在梁家,就偷听到薛知县一个小小县令身边都有炼脏,果然是真的。
而且先前长城恶战,也不见此人出手。
他问道:“韩护卫,有何贵干?”
“有圣旨。”
韩承做出请的手势。
“圣旨?”
陈三石猜测,是宇文九皇子的事情,京城方面有所回复。
他便跟着对方离开,一路来到知县居住的府邸门前。
“陈大人。”
韩承突然停住脚步:“等下薛知县会念圣旨,让你做什么你就答应,出什么事情……孙督师会给你兜底,记住,无论什么都要答应!”
“?”
陈三石一怔。
很快明白过来,眼前的韩承,貌似……居然是孙督师的人。
孙璃姐弟两人私下里说过,薛知县是皇帝的人,身边却又藏着孙督师的人,还让他按照圣旨做。
这么复杂?
也只有进去之后,才能知道究竟什么情况。
“好,我记住了。”
陈三石点头答应。
韩承这才继续带路。
厅堂内,薛知县穿着官服端坐于太师椅上。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名护卫。
难不成又是一名炼脏?
一个知县身边带着两个炼脏?
“陈大人。”
薛知县见到他们谨慎,缓缓起身:“本县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薛知县客气。”
陈三石拱手。
单从品级上讲,他比七品知县还要高一级。
“那本县,就开门见山了。”
薛知县清清嗓子,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金黄帛书,徐徐打开,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承信校尉陈三石以练骨之境,少年之身,深入敌境四百里,活捉宇文九皇子,忠勇可嘉,特封为五品飞骑尉,赐练骨宝药一盒,御酒一壶,钦此。”
“臣,领旨谢恩。”
陈三石双手接过圣旨。
五品飞骑尉,是武官勋级,属于荣誉,并无实职。
此方世界,武勋是跟修行境界挂钩的,他六品官封五品勋级,已经算是破格。
这不关键,他也不在乎。
陈三石感兴趣的,是练骨宝药。
皇帝给的东西,总归是不会差劲到哪里去吧。
抓紧突破到练骨圆满,也好应付接下来的战事。
另外,圣旨上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殊内容?
还需要孙督师派人交代他会兜底,兜什么底?
“陈大人。”
薛知县面露笑意:“年纪轻轻,就得到陛下赏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薛知县抬举。”
陈三石客套,只想赶紧拿到宝药。
薛知县却是不急不忙,从下人举着的托盘当中,拿起玉壶,倒了杯酒递过来:“陈大人,陛下御赐美酒,按照规矩,需要当场喝掉,希望你不要辜负圣意。”
碧血毒露:无色无味,服下之后融于血肉,三月之内不会发作,三月之后如无解药,肠穿肚烂、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毒酒?!!
老子立功,皇帝老儿赐我毒酒?
韩承指的什么都答应,是这个?
陈三石心中思绪飞快,面上不动声色。
‘毒酒三个月才发作。’
‘说明皇帝不是想杀我。’
‘而是……想控制我!’
陈三石幡然明悟。
皇帝根本没有杀他的理由。
真想杀他一个小小练骨,哪里用得着偷偷摸摸的下毒,还三个月才发作。
要是想暗中控制他的话,就说得通了。
但控制他做什么?
三个月内,做得好就再悄悄给解药,一切当没发生过。
做不好,就毒发身亡?
喝还是不喝?
看样子,所谓的“兜底”,是孙督师会给他解药,让他先糊弄一下。
当然。
陈三石不会完全信任任何一方。
毕竟他暂时,也就是个挂名选锋,和孙督师没有实际上的交情。
但,事已至此。
不得不喝。
反正,他自己能解毒!
如此想着,陈三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