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日,晚上下班,霜序跟舒扬一起说说笑笑地走出大楼,远远瞧见一台红旗轿车停在楼下,司机立在车旁,冲她恭敬地鞠躬。
霜序面上的笑容慢慢淡去,舒扬往那边看了看:“你认识?”
“宋家的车。”
“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在国外的时候她总是闭口不谈,反而是回国这段时间,舒扬了解了她家里的那些情况。说真的,她也算交友广阔,见多识广,就没见过宋家这样对待亲生女儿的。
冷漠其实都无所谓,他们若肯直接把霜序过继给沈家,霜序的日子反而会过得更好。
怕的就是既冷漠弃之不顾,又看重那点表面名声,不肯真甩掉这个包袱,让人抓住话柄。
又当又立这四个字,宋家真是诠释得淋漓尽致。
见霜序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司机小跑几步上前:“大小姐,夫人在车上等您。”
崔宁的造访十分突然,事先并未打过招呼,霜序态度冷淡:“我跟宋夫人应该没有什么事可谈。”
从沈长远被陷害,宋家袖手旁观的那一刻起,霜序就已经从心底与他们划清了界限。
司机有些尴尬和为难:“小姐,您就别难为我了。”
霜序到底是心善,朝停在路旁的车走过去,司机打开车门,崔宁穿着一身紫藤色套装,仍是那副端庄又高傲的模样。
“上车吧。”崔宁说,“今天是你郑爷爷的寿宴,你跟我一起去。”
霜序目光沉静而冷淡:“这样的场合您带您女儿去就是了,怎么想到我了。”
“你干妈跟沈聿都在。老爷子点名要你去,你难道要让他们在郑家面前丢脸吗?”
崔宁是懂得她的七寸在哪里,霜序不在意宋家体不体面,但在意沈家。
既然付芸跟沈聿都在,她去一趟也没什么。
霜序回头跟舒扬说了一声:“学姐,我去一趟郑家。”
兴许是因为知道郑祖叶对她做过什么,郑家在舒扬的眼里就像一个魔窟,她总觉得不太放心。
看着霜序坐上那台红旗车,被带走,她心里有点不踏实。
既然沈夫人跟沈聿都在场,那怎么不是沈聿来接她呢?
车一路向西,进入燕城权贵云集的地段,行道旁两排银杏笔直参天,树荫在柏油路上投下浓荫。
轿车停在一栋古老的房子前,这房子很有年份,维护得极好,铁栅门后的庭院里植物养得枝繁叶茂。
霜序在路旁看到沈聿的车,她和崔宁一起下车,司机领着她们沿路走进去,郑家的小型宴会摆在花园里。
洁白餐布,锃亮玻璃杯,鲜花绿植包围着宾们的欢笑声。
郑老爷子今年的寿辰没有大操大办,只请了少数交往密切的宾,除了付芸和沈聿,宋爷爷也在场。
郑家小辈加旁支,来了十几个,郑祖叶的父亲公务在身没现身,他母亲郑太太笑着招呼:“崔宁跟霜序到了。”
众人的视线都投过去,沈聿跟付芸回头,霜序看到沈聿微微皱了皱眉。
她从那个眼神里明白,沈聿并不希望她来。
霜序的视线从在场众人脸上扫过,郑祖叶敞着腿大剌剌坐在老爷子旁边,对她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坏笑。
付芸问她:“下班了?你要过来,怎么也没跟我和你哥说一声。”
看来他们并不知道崔宁接她来的事情,霜序心里大概明白过来。
“宋夫人特意去接我,说郑爷爷点名要见我。”
付芸面色不虞地瞥扫崔宁一眼,话里有话:“你倒是有心了。”
崔宁当没听出来:“这是她的事,当然还是要她这个当事人在场。”
她向郑家人介绍:“这是我家的大女儿,名字叫霜序。”
接着一一为霜序介绍郑家那一大帮人:“这是你郑阿姨,你见过的。这是祖叶的二哥,在纪委工作,之前你干爸的案子就是从他手里过的。这是你二嫂……”
这种介绍方式,包括今天这场宴会,宾都心知肚明,两家这是要结亲的意思。
有人看霜序的眼神露出同情,有人则是笑看热闹。
霜序像是没察觉这里的空气都对她透着古怪,崔宁介绍完郑家的人,她得体而简洁地打招呼。
郑太太端起一副十分和善喜悦的笑容,亲热地把她拉过去:“霜序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来漂亮了,勉之相貌好,两个闺女都随他,长得跟仙女似的。霜序,来我这坐。祖叶,你去帮霜序拿杯奶茶,女孩子都爱喝那个。”
郑祖叶起身,故意从霜序身旁走过去,想擦过她的肩膀。她早有防备,往旁边侧身站了一步。
郑祖叶也不恼,压低声音说了句:“你以为你今天躲得掉吗。”
郑太太从身后的郑家二嫂手里拿过一只首饰盒,拉起霜序的手:“来。这条钻石项链是结婚时祖叶他爸爸送给我的,很有意义的,阿姨把它送给你做见面礼。这么漂亮的钻石还是你们年轻人戴起来好看。”
平常人见面,可没有要送见面礼的。
霜序回头,视线扫过崔宁,她没说话,姿态优雅地端着青花瓷茶杯。
霜序的视线落向付芸和沈聿的方向。
付芸眉宇间有两分含义不清的不悦,像在憋着什么气,暗暗给她使眼色。沈聿叠腿坐在那,目光一如既往沉静而可靠。
她收回视线。
那盒子将要放到霜序手中时,她柔和但不失强硬地将手抽走了。
“不好意思,我对钻石过敏。”
郑太太笑容停滞了一下。
什么对钻石过敏,就没见过有人对钻石过敏的,再大的敏,碰见钻石那也好了。
何况,她手腕上就戴着一条布灵布灵的钻石手链,当大家眼睛是瞎的吗。
这分明就是当众有意下她面子。
郑二嫂说:“钻石怎么可能过敏,你手上戴的是什么?编理由编得也像样点。”
刚说完就被老爷子瞪睖了一眼:“没你说话的份儿。”
她讪讪闭了嘴。
“有意义的项链该送给合适的人。”沈聿道,“小九,回来吧。”
霜序无视郑太太不好看的脸色,走过去坐到他和付芸身旁。
付芸拍了拍她的手,低声安抚:“没事。我跟你哥在呢,谁也不能欺负你。”
霜序的当众拒绝让现场的气氛稍有凝滞,微妙的尴尬在空气里蔓延。
郑祖叶端着一杯奶茶回来,放到霜序面前,霜序没理睬,连声谢谢也没讲。
主位上的老爷子沉声开口:“既然现在人都到齐了,就说正事吧。”
“咱们几家这么多年的老交情了,都知根知底,祖叶跟霜序这两个孩子年纪相仿,也是从小就认识的情分。霜序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性格温婉知礼,又懂事孝顺,是个好姑娘,打小我一看她就喜欢。我们家祖叶一根筋,对她是情根深种,求了我好几次,一心要娶她,还跟我发誓,结了婚以后什么都听她的。既然他有这份心,我们做长辈的倒不如成全他们,你们看呢。”
“您这话说的,他们要是两情相悦,那才叫成全。您这个孙子多混账,欺负霜序多少次了,现在你还想让他们结婚,那不是让她往火坑里跳吗!”
付芸一向是脾气很好的,今天却直接跟老爷子呛声,话说得直白又难听,一点面子都不留了。
郑祖叶干过的那些事,老爷子心里门儿清,没计较她的出言不逊,软和着态度说好话:“祖叶这孩子是顽劣了些,但他本性不坏,碰见心爱的女孩头脑一热,用错了方法,那都是因为他太喜欢霜序了。”
“合着您的意思,我们还应该感恩戴德了?”付芸气不打一处来,“霜序现在有男朋友不说,就是没有,她跟郑祖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提到这事,老爷子脸上摆出来的温和褪去两分。
贺庭洲近来行事简直高调,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宋霜序是他的女朋友。
郑家跟贺家的对立局势,燕城谁不清楚,现在明摆着是要抢人——大家心照不宣,但不能摆到台面上说。
“他们这个年纪,交个男朋友女朋友也情有可原,贺家那小子的个性,我最清楚,不是个能托付的。他的婚事郕卫自有安排,现在我们讨论的是祖叶跟霜序的婚事。年轻人的恋爱是一时兴趣,婚姻大事还是要家里做主。”
付芸说:“什么婚事不婚事的,您不要用这种引人误会的词语,我们可从来没想过跟你们家谈婚事。”
她不识抬举,郑老爷子也不耐烦再陪她费口舌。
“这件事我已经跟老宋商量好了。说到底,这是我们跟宋家的事,你们知道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