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付芸坐卧不宁。
佣人都聚集在一起,各个脸上都是六神无主的慌乱。
霜序跑进来的时候,还带着喘:“干妈,到底怎么回事?”
付芸抬起头,眉心紧皱着展不开:“他们说你干爸贪污受贿,要带他回去接受调查。”
“干爸不是那样的人啊。”
“受贿的不是你干爸。”付芸提了某个大人物的名字,“他落马了,你干爸被牵连了。”
“为什么会牵连干爸?”霜序不解,“受贿这种罪名不看证据的吗?”
付芸郁结地叹气:“霜序,你不懂政治上的事。你以为他落马,仅仅是因为贪污受贿吗?你干爸跟他有同窗情谊,关系太近了。”
身在燕城地脚下,政治上的大新闻霜序就算不关注,也有所耳闻。
政权的更迭历来都建立在动荡之上,看上去风平浪静的海面下,藏着普通人所不知晓的血雨腥风。
她隐约明白了什么,这件事的关键已经不在于沈长远的清白与否,而在于,斗争的最后谁是赢家。
世家门阀的根基之深厚,以沈长远的身份,没有上级授意,没人敢随便带走他。
纪委直接来带人,说明手里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证据,情况……很不乐观。
王嫂急得眼睛都红了,宽慰她们说:“肯定没事的!少爷跟过去了,有消息他会通知我们的。”
霜序握住付芸的手:“干妈,你先别担心,我陪你一起等。”
付芸紧紧握住她,就像失魂落魄的人抓到主心骨。
这一等,就等到天黑。
王嫂去煮了饭,但霜序和付芸都没胃口。
家里静悄悄的,整栋别墅都萦绕在一片低沉的气压中,那些明亮的水晶灯,此时给人一种冰冷的尖锐感。
院里车声一响,支着额头许久没动的付芸立马抬起头,急切地起身去迎。
沈聿的领带松了些,估计没少抽烟,身上带着明显的烟味。他摇了摇头,付芸的脸瞬间就白了。
“行贿的人里,有一个是爸引荐的,他现在咬死爸也参与其中。”
“他们这是有备而来,要定你爸的罪……”
强撑一天的付芸终于扛不住,身体晃了晃,旁边的人大惊失色地叫了声:“太太!”
“干妈!”霜序赶紧上前扶住付芸倒下来的身体。
付芸晕倒了,沈聿将人抱上车,霜序陪着一起到医院,办手续,做检查,这一天简直兵荒马乱。
霜序送医生出门,远远看见站在走廊尽头的沈聿,他正在讲一通电话,大概还是为了沈长远的事,霜序从他一贯从容的脸上,看到少见的凝重和疲态。
许是察觉到她的注视,沈聿回过头来,又讲几句后,挂断电话朝她走来。
他透过可视窗朝病房里看了一眼,霜序道:“医生说干妈只是情绪激动诱发的晕厥,没有大碍。但她身体本来就不好,要住院观察几天。”
沈聿嗓子有点沙哑:“累了就回去休息吧,这有人守着。”
霜序摇头,语气里藏不住的担忧:“哥,干爸会没事吗?”
在她眼中无所不能的沈聿,也无法在这时候笃定地告诉她“没事”。
沈聿伸手将她揽到怀里,揉揉她脑袋:“别担心,有我在。”
他总是把她当个需要依赖他的小孩,可霜序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他说的那样,把所有麻烦都交给他一个人,自己心安理得地躲在后面。
晚上她守在医院,既不放心付芸,希望她醒来看到身边有自己在能有所安慰,也因为这种时候,她更愿意跟家人待在一起。
就算回家,也是睡不着的。
霜序侧躺在医院陪护的床上,窗外一轮残月挂在墨蓝天幕中,四下寂静。
她毫无睡意,想起小时候刚到沈家的时候。
付芸一直想要个女儿,因为身体原因要不成,所以沈聿把霜序带回来后,付芸也很疼爱她。沈长远原本并不想掺和进别人的家事,但看他们母子俩带孩子带的挺有兴致,最后还是默许。
起初霜序对他有点怵,付芸就嗔怪他:“能不能别天天拉着一张脸,瞧你把霜序吓得。”
沈长远就用力地挤出一个和颜悦色的笑容,叫她过去:“来,过来伯伯这,给你好吃的。”
霜序跟他们亲近,但始终不如对沈聿亲近,知道自己是沈聿捡回来的“小拖油瓶”,寄人篱下,总有种小心翼翼。
有次学校要开家长会,沈聿不在,她回来后几次踟蹰,在他们的门外徘徊,不敢张口提。
第二天早上起床,却发现付芸已经打扮妥当,正催促沈长远换衣服。他特地请了一天假,两人一起陪她去开家长会,到了学校见到老师和其他家长,对她的称呼都是:“我家小孩”。
所以哪怕回国后付芸对她百般提防,霜序也没有怪过她。
养育之恩重如山,他们真真切切地给过她很多关爱。
天亮前付芸醒了一回,霜序坐到她床边,温声细语陪她说了会话,又把她哄睡了。
清早王嫂来送饭,霜序陪付芸吃过早餐,留了人在医院守着,自己出去了。
她打了辆车,到宋家的时候,宋勉之还未出门。他和崔宁坐在餐厅里,空气里弥散着烤面包的甜香。
崔宁头发梳得端庄整齐,拿黄油刀将果酱抹到面包上,看见她时毫不意外的神色,明显已经知道沈家的变故。
“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宋勉之已经将近五十岁,无论是那一身儒雅雍容的气质,还是不减当年的英俊风姿,都使他远比同龄男人更有魅力。
霜序回国这么久,父女俩从未有过联系,此时也省略了平常父女之间该有的关心与寒暄。
霜序叫了声:“爸。”语气恭顺有余,毫无亲近。
“我有事跟你说。”
宋勉之擦了擦手,从餐桌前起身:“到书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