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视线死死盯着夏黎,等待她接下来说的话。

    结果夏黎再张嘴,上来就是一句:“太麻烦了,那就不说了吧。”

    老孟:……

    老孟深吸一口气,冷冽的视线盯着夏黎,声音比往日还要沉稳、低沉。

    “夏黎,你耍我?”

    夏黎点点头,笑嘻嘻:“嗯呢~”

    老孟现在心里真的生起了一种名为“要不是理智告诉他打不过,他是真的想趁所有人都不在,直接跟夏黎同归于尽。”的想法。

    夏黎看着老孟那扭曲的神情,心里痛快了那么一丢丢。

    不过她还答应他她中午回去吃红烧鱼,倒也没什么时间跟一个癌症晚期的患者浪费时间。

    毕竟,她长长的寿命,可比他短短的寿命重要多了。

    在老孟要癫狂,愤而暴起之前,夏黎不再和他绕弯子,开口便道:“你那不争气的儿子倒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以他赌博打人的经历,足够他在农场里待个10年、8年。

    不过既然柳师长已经和你达成协议,组织上自然不会再为难他。

    只不过他被你培养出来的那一身赌性,就算在外面过活,估计戒不掉,也没有什么好日子可言。

    米国他去不了,就算留在华夏,组织给他找了工作,他犯错自然也保不住。”

    现在确实大家都是国家的厂子,就算有人全职磨洋工,带薪划水,只要不出太大的纰漏,一般也不会把员工辞退。

    可夏黎深知时代的走向。

    再过个几年改革开放。

    一些国家的厂子因为冗员,和本身没有什么创新积极性的傲慢工作态度,逐渐都会变成私营,或者是公私合营。

    自己家的生意可不像是吃皇粮,只要不好好干活的,都得滚蛋。

    就老孟儿子那脾性,运气不好,脱离了国营企业,第1波被辞退的就得是他。

    老孟对此并不算意外。

    他把儿子培养成那样,就知道儿子肯定会有那么一天。

    但以他的身份背景,能让儿子活下去已经是一件好事。

    至于回米国……

    他不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华夏,自李光俊背叛后,他儿子活不下来。

    在他已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告知华夏以后,他儿子别说回去继承他们祖上传下来的财产了。

    怕是刚一回去,就会被人找麻烦,到时候能不能留下来这条命都不一定。

    夏黎见老孟精神状态十分稳定,对他此时平静的精神状态不置可否。

    她只平淡的继续叙述道:“魏淑芬同志在得知你是米国潜伏在华夏的特务,甚至抗米援朝那场惨烈的战争中也有你的手笔后,自觉无颜面对死在抗米援朝那场战争的父兄。

    在被带回审讯室的第1天,便吞金自尽。

    她极力表现出自己身体并无异样,等审讯人员发现他的异常,将她送去医院以后,不治身亡。”

    老孟听到夏黎这话,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那么冷静的一个人,哪怕听到自己即将要被枪毙,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可此时,他的心都在颤抖。

    甚至到最后,整个人都颤抖的厉害。

    夏黎却没有放过他,而是严肃了神情,冷声继续道:“他吞金的那间审讯室,就是你现在所在的这间审讯室。

    她死前最后坐过的位置,正是你如今坐的那把椅子。

    听闻,当时她的鲜血滴入你如今面前的这张桌子,因为大家匆忙将她送进医院,没人来处理,再回来时血液已经干涸。根本擦都擦不掉。”

    老孟听到夏黎这话,视线下垂,落到桌子上的几处有些发黑的黑点处,颤着手指抚摸上去,就像是怕被烫伤了一样,只停留在浅黑色印记上方几毫米处,手迟迟没办法落下去。

    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怎么会?

    你怎么这么傻?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声音里带着根本掩饰不住的脆弱。

    吞金得有多痛苦?

    所以,他这些天一直和妻子离得这么近,可却又隔得那么远,他却每天坐在这张椅子上,毫无所觉。

    何其的讽刺!?

    夏黎看他那模样,想起柳师长和她说的魏淑芬的经历,就很想把他脑袋摁在桌子上。

    “你说她为什么?

    他的父亲和几个哥哥全都参加了抗米援朝战争,而且都跟你一个连队。

    你将华夏这边的消息透给米国,让华夏这边的损失惨重。

    母亲得知消息以后,高血压直接去世。

    而她和杀父杀兄仇人朝夕相处几十年,把你照顾的好好的,还给你生儿育女。

    你觉得,她为什么要自杀?”

    夏黎从柳师长那里知道,魏淑芬是一位十分爱国的进步妇女,尤其是在父兄全部死在战场上以后,对米国的恨已经刻到了骨子里。

    谁又能接受得了家里所有人都死后,被认定为唯二的精神寄托,也是唯二认定的亲人之一,就是那个害了他们全家的人?

    毕竟,老公杀了自己全家,最后只因老公对她好,就能放弃全家的仇恨,和老公好好过日子的没节操恋爱脑兼狼心狗肺,这个世界上并不多。

    老孟听到夏黎这话,只感觉心里揪着一样的疼,根本没办法正常呼吸。

    再也忍不住,一把死死的抱住眼前的桌子,将自己紧紧的贴在桌面上,嚎啕大哭。

    夏黎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已经哭到崩溃,好像多爱他老婆的老孟,心里一阵鄙夷。

    “你知道有一句特别贴切,你现在这种状况的话吗?”

    夏黎根本不用老孟回答,直接嘲讽的道:“迟来的深情比狗都贱。

    你真爱她的话,早想什么来着?

    人家没有你,肯定能好好活着,四份抚恤金拿着,日子还能过得相当不错。

    现在人都因为你已经死了,你又演给谁看?

    自己做了那么多丧良心的事儿,可想过会不会伤害到她?

    你这不叫深情,你这叫只重自己感受的自私。

    这种假惺惺的行为,有点恶心。”

    像是觉得插刀插得还是不够,夏黎开始“挥起了手中的大砍刀”。

    “不过你现在也不用太过于伤心了,组织上答应你帮魏淑芬同志报仇。

    等你被枪毙那天,魏淑芬同志的仇就报了。

    她肯定开心。”

    夏黎觉得柳师长他们可能当时,只是为了让老孟吐出更多的话,并没想那么多。

    最多只是让老孟在这间审讯室被审问,想让魏淑芬同志看到一次伤害她父兄的人,最终会得到个什么样的下场。

    可是不妨碍她拿这些件事儿来插老孟的心。

    夏黎说完这些,直接通体舒畅,心里却莫名有些压抑的转身离开。

    她觉得,那一点点压抑,大概是因为这个特殊时代的时代背景,也因为有一个叫做魏淑芬的女人,性情刚烈又凄惨的一生。

    太多的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