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半夜三更的时候,姥爷把猪心拿出来,用竹片把猪心切成一片片的,放在盘子里端到了我面前。
“吃吧,过断时间,你血里的毒,就会全部去掉了。”姥爷说。
有些人不喜欢吃猪下水,但是我生在屠夫家里,猪下水吃的多了,只是猪心而已,我用竹筷,夹起来放到嘴里。
本来我还以为猪心会像,那些中药一样的苦涩,这个猪心却很香,不知道熬汤的时候,姥爷又加了些什么佐料。
整整一个猪心,全部吃进去,把我撑得厉害,不过姥爷还是让我,把煮猪心的汤,全部给喝掉了。
汤很浓,跟猪心一样,味道不错,入口之后,回味无穷。
吃好喝好,姥爷还不让我睡,给我用柳条煮出来的水泡脚,又在我周围的地上,插了好几个艾条,点火之后在我身边熏了起来。
艾条是晒干的艾草打碎,用纸卷成的圆条,就像一根大号的香烟。
艾条烧起来烟很大,泡脚盆里的柳枝水也是热气腾腾,我一时被烟雾笼罩起来,呛得练练咳嗽。
过了半天,村长还有治保主任,领着村里很多人,提着水桶过来了。
他们还以为,我们住的房子失火了,跑过来准备救火的。
“蛤蟆生病了,我用柳条给他泡脚,艾条给他熏身,这样就能拔掉寒气去除湿毒了,没事的,谢谢各位。”
姥爷大方的打开门,一边说一边让他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一帮人看到没事,这才吆吆喝喝的散去。
一连半个月,姥爷天天给我柳枝水泡脚,艾草烟熏身,猪心也是一样,每夜必备,不过猪心里的朱砂药面越放越少,最后基本就是用牙签蘸一点点。
大雪封山,丁老八的砖窑停工了,本来他还隔三差五的来一趟,结果他的老婆,之前脑子就不太灵光,下雪的时候,又离家出走了。
丁老八的老婆,掉进一个雪窝里,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冻死了。
丁老八要在家里办丧事,来的就少了,不过冯二毛很有孝心,非要过来陪着我和姥爷,天天给我们做饭。
后来我才知道,佟老师和花花都放寒假了,又带着小鬼头,回到佟老师老家过春节去了。
我们的冯大师没敢去,怕自己不小心,犯了吹牛皮的毛病,惹得佟老师娘家人不开心,其实他就是不想,去那边应付很多的长辈。
“等我成了高人,有了内敛的气质,我再去。”冯二毛跟佟老师说。
一个人在家的冯二毛,又害怕他家对面的大胡子,所以厚着脸皮,搬到姥爷这边来,让我们爷俩给他壮胆了。
马上就要到除夕了,一直没露面的阴家人,终于上门了。
那天雪下得非常大,天气异常的冷。
山上的树枝上面挂满了冰溜子,冰溜子越来越大,把很多树枝都坠断了。
那天晚上,姥爷把院子里的雪扫干净。
院子里亮着一盏电灯,冯二毛从哪里抱来一只流浪狗,在柴禾垛中间挖了一个洞,趴在洞里,好奇的望着电灯泡。
虽然天气很冷,但是姥爷的猪心艾条柳枝,这老三样还是照常进行。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能感觉到自己浑身暖洋洋的。
不过最近连着用药,我身体有些虚弱,都不能站的太久。
姥爷说这是正常反应,等到药停了,一切就能恢复正常了。
冯二毛怕小鬼头长大,到时六亲不认,他知道姥爷最后,会把压箱底的东西传给我,就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以后小鬼头长大了,还要靠我镇着他。
冯二毛比较担心我的身体。
虽然姥爷再三保证没事,冯二毛还是经常问姥爷,弄得姥爷以为冯二毛不但对他有孝心,对我也很有爱心。
所以冯二毛问一次,姥爷解释一次,从来不嫌烦。
半夜的时候,姥爷煮好了猪心,我吃了一半之后,实在吃不下另外半个,姥爷也没说什么,把剩下的半个猪心,放到院子里的锅台上。
柴禾垛是靠墙的,锅台就在柴禾垛旁边,就是农家的那种土灶台,是泥土混着稻草糊出来的。
此刻锅台上嵌这一口大锅,大锅里滚突突的烧着热水。
热水里漂着剁成一截截的柳枝,柳枝已经干枯,树皮都煮掉了。
冯二毛有点思念佟老师,静静的坐在艾草烟火的圈外,一会看忙得团团转的姥爷,一会看烟火中裹得跟粽子一样的我。
流浪狗围着燃烧的艾条,不时的汪汪两声。
天气太冷,姥爷忙着一遍遍的给我,换泡脚盆里的柳枝水。
突然,一个薄铁片做成的东西,从狭窄的大门缝里飞进来,擦着我的头顶飞过,哆的一声插到我身后堂屋的木门上。
那东西插到门上之后,余劲未消,露在木头外的部分,跟响尾蛇的尾巴一样抖个不停,看样子像是一个五角星。
动物总是比人敏感,能察觉到危险的到来,流浪狗还小,大家还没有处出来感情,它不知道护主,夹着尾巴,跳进了柴禾垛的洞里。
姥爷走到堂屋门边,看看星星状的铁片,对冯二毛说:“阴星拜门,阴十三来了。二毛,你进屋。”
冯二毛不愿意进去,但是看到姥爷神情凝重一脸严肃,冯二毛知道姥爷让她进屋是有原因的,不情愿的走进堂屋西边的单间卧室,那是我的房间。
冯二毛进屋之后,窗帘拉开了一道小缝,趴在那里看外面。
姥爷把我脚盆里的水舀出去一点,对我说:“蛤蟆,姥爷马上给你加热水,乖孩子,不要动哈。”
经历的多了,我也算有了见识和胆识,对姥爷嗯了一声。
姥爷站在院子里,对外面的人说:“门没锁,进来之后把门带上。”
姥爷说完不管来人,走到锅台边上,舀了热水倒在我的脚盆里。
阴十三吱呀一声,打开大门走进来,进来之后,他并没有回身关门。
但是大门很诡异的,在他身后自己合上了。
我看他两手背在身后,心说真是一个神秘诡异的家伙。
他一言不发走到院子里,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来人小头小脸尖鼻大嘴,四十多岁年纪,外披一条大氅。
大氅上面满是白雪,只见他抖抖肩膀,大氅上的雪纷纷落下,露出了黑布金线的本来面目。
看到姥爷自忙自的,理都不理他,阴十三走到锅台那里,拿起上面的半个猪心,放到嘴边几口啃个干净。
姥爷说:“阴十三,里面有朱砂,小心毒死你。”
阴十三听了姥爷的话,嘿嘿一笑,说话的声音就像刀划钢板。
“我最近心神不宁,正好你这朱砂、赤金加石菖蒲的方子,能给我定定神。”
阴十三说到这里,嘿嘿一笑,又说道:“关于这个方子,李大夫,我说的对不对?”
姥爷对阴十三的话不置可否。
姥爷跟我说过,阴家老祖曾经在古墓里,挖出过一本医书。
所以阴十三,作为现在阴家的掌舵人,对医术一道也有涉猎。
阴十三看姥爷不出声,直接把手指伸进滚开的锅里,夹出一截柳枝,放到嘴里咂咂,接着呸的一口,吐了出来。
“柳枝都枯了,不如三月时光的新鲜柳条,那会正好抽枝发芽,水一煮立马绿了,药性是现在十倍有余啊。”阴十三说道。
姥爷哼了一声,说:“阴十三,你看看锅底的木柴。”
阴十三随手拿起锅底一根正在燃烧的木柴。
他的手,就攥在木柴正在燃烧的部分上,火星从他手里不断落下。
阴十三仔细看看木柴,原来是劈开的柳树根,登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