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怕江营长点点头,跟那个军阀一样,来一个杀人灭口,不禁把一颗心提了起来,还想开口争辩。
不过姥爷很快又平静了,毕竟江营长是个女的。
江营长要是跟小胡承认了,姥爷对她行了不轨,于她的名声也没好处。
而且最关键的是,姥爷看透了,江营长光明磊落,没有那种军阀做派。
果然,江营长沉默一会,仰起脸来对小胡摇了摇头。
“李大夫医者仁心,没有对我做出,任何超出医疗以外的事,要是做了,我手头有枪,早就把他毙了,以后不要再提这个事!”江营长板着脸说。
小胡看着江营长还飘着红的脸,虽然有点不信,但是也只能退了下去。
其他人也纷纷说江营长枪不离手,给李大夫吃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
“非不敢也,乃不想也。”姥爷连忙给自己的人品加分。
“是看到枪,吓得想都不敢想吧。”有个老乡还开玩笑。
大家笑笑,江营长也笑笑,这事就在一片笑声里过去了。
姥爷让小胡找来纱布,给江营长包扎好,又把那个癞蛤蟆的干尸,交给小胡叫来的卫生员,嘱咐他怎么继续用药。
那个癞蛤蟆的干尸,就是八宝蟾酥,还是姥爷的师父,留下来的。
姥爷深知八宝蟾酥制作麻烦,又没有那个狠心,所以一直控制用量。
虽然没有用完,不过干尸里面的八宝蟾酥,剩下的已经不多了。
姥爷交代好之后,又说过几天再来给江营长复诊,然后就要告辞。
江营长强撑着站起来,一把拉住姥爷:“李大夫,诊金你还没收呢。”
姥爷连忙摆手推辞:“江营长,就像你说的,咱们军民鱼水情深,这个诊金就免了,就算我跟旧社会一刀两断了。”
江营长不答应:“李大夫,我们部队有纪律,住在老乡家里,吃喝也是要付钱的,就算你不要诊金,但是药费,我还是要付的……”
姥爷还想推辞,江营长瞪了他一眼,他就不敢言语了。
“刚才你那个癞蛤蟆里面的药,竟然能够生肌长肉,真的很神奇,我估计也是治疗外伤的无价之宝,我不能平白无故,接受你如此贵重的馈赠。”
江营长说到这里,伸手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不由分说的塞到姥爷手里。
“我身上只有两块银元,不够的话,咱们再次见面的时候,我再补给你。”
姥爷不想收这个女人的钱,心里也是出了一个幻想,宁愿这诊金被自己挡在江营长手里,能够化作她心里,对自己的一份惦念。
但是江营长很坚决,姥爷又看看小胡和一帮小战士,发现他们都是一副问医交费,那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只好把银元收了起来。
姥爷背着药箱,几步走到了院门口。
“李大夫,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吧。”江营长一个人,追了过来。
姥爷看看院子里支起来的锅灶,里面只有热气腾腾的煮红薯。
“我还有事要办,你要是方便,把煮红薯,给我两个就行了。”姥爷说。
江营长走了回去,姥爷看看那些村民,跟当兵的凑成一堆,大家啃着煮红薯闲聊天,很是亲热的样子。
在此之前,一般的村民,包括姥爷这些走江湖的,遇到那些当兵的,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江营长的队伍在这里,却很受老百姓欢迎。
这让姥爷感觉,江营长的队伍,极有可能赢得这场战争。
姥爷愣神的功夫,江营长已经走来了。
江营长把两个个头蛮大的红薯,用一块干净的手帕包起来,走过来递到了姥爷手里,又把姥爷送出大门。
“李大夫,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江营长停下脚步说。
“李悬方,呵呵,爹娘随便起的名字,不过师父听了这个名字,这才教我行医治病,师父说,悬壶济世良方祛病,我这个名字,天生就是做医生的料。”
姥爷看其他人都在吃红薯,没人看这边,不由得怨妇一般唠唠叨叨,其实只为了多跟江营长说几句话,多相处一会儿。
江营长只是笑笑,对这姥爷伸出了自己的手。
姥爷说到底是走江湖的,习惯了抱拳拱手,作揖鞠躬,对这种新式的握手礼还不太适应。
江营长又甩了甩伸出来的手,姥爷连忙把手在衣服上,使劲蹭了蹭。
两个人握了握手,姥爷感觉手里握着柔软,心里油然冒起一片甜蜜。
“李悬方,但愿战争会很快结束,咱们还能再见。”
江营长说着,一双明眸里,现出了女人才有的,小鸟依人的眼神。
姥爷从江营长的话里,听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意味,都舍不得放手了。
院子里有人喊了一声营长,红薯要凉了。
江营长拍拍姥爷的手,把手从姥爷手里抽出来,整理一下军装,恢复了刚毅的眼神,转身走了。
看江营长走了,姥爷怅然若失。
不过转念想想江营长的伤势,那点八宝蟾酥的剂量还不够,姥爷就把红薯揣在怀里,毅然决然的向跑虎岭走去。
姥爷听说过跑虎岭的双仙洞,知道那里有蛤蟆精。
有蛤蟆精的地方,那些癞蛤蟆,多少都沾了一点仙灵气,抓到之后,用来制作八宝蟾酥的话,比那种同类相食的黑框雄性癞蛤蟆,还要好用。
路上姥爷经过一个小镇,由于打仗,人都跑的差不多了,姥爷在一家大门敞开的中药铺里,找到了很多草药。
那会盖房子,哪里有人用钢筋水泥,所以有那人已经跑光了的,破落的富贵人家,在院子里找点生石灰,还是不难的。
唯一缺的,就是小孩子,在换牙期换下来的牙齿。
幸好一头被宰杀的牛,被人剔光了皮肉,骨架扔在了路边,虽然只剩一副骨架,不过牛的牙齿都还在。
牛齿有解热镇毒、固骨敛疮的功效,也能将就着,取代小孩的换牙。
姥爷用石头,把牛的牙齿一个一个砸了下来,和其他药物放在一起。
这样八宝蟾酥的配药,基本算是找齐了。
爬到跑马岭上,姥爷看看来时的路,到处硝烟弥漫,放眼远方,炮声隆隆。
跑马岭却很安静,那会已经立冬,癞蛤蟆都已经冬眠。
山上根本看不到癞蛤蟆的踪影,就连虫子的叫声,都听不到。
不过这难不倒姥爷,他在小溪两边,拨开草丛找到隐秘的洞口,翻开潮湿的泥土,在下面找到很多冬眠的癞蛤蟆。
姥爷靠着那两个红薯,在跑马岭上呆了三天,制作了几十只八宝蟾酥。
时间来不及,姥爷没法等到第二年的夏天,让癞蛤蟆风吹日晒变成干尸,只好把风干的步骤,用野火烤来代替。
等到姥爷从跑虎岭上下来,跑到江营长的驻地,看到天上有大铁鸟飞过,丢下的炸弹,把整个村子都快炸平了。
轰炸过后,很多当兵的,从村里村外,各种不可思议的地方冒出来。
姥爷拉住一个,问他江营长在哪里,他是过来给送药的。
那个当兵的打量一下姥爷,看他背着药箱,一副郎中的打扮,就说道:“你说的,是不是江孤芳?”
江孤芳是女人的名字,姥爷确信,江孤芳就是江营长的名字,连忙点点头,说我就是给她送药的。
“他们营,已经去了那里。”当兵的说着,对着远方一指。
那里是枪炮声最响的地方,姥爷的心,登时揪起来老高。
“这位大夫,这里是战场,老百姓最好离得远点,药给我,有机会,我给江营长送去。”
当兵的说完,伸出了手。
姥爷只好把那一袋八宝蟾酥,交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