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定那道黑影不是我爸我妈,毕竟我妈身体弱,跑不了这么快。
我爸靠着一本残书,也只是学了个半吊子,他也没追上我的本事。
而且我爸我妈看我跳下水,还以为我游到了对岸。
他俩当时急急忙忙跑过二老桥,到对岸去找我了。
我身体里有用不完的力气,四肢就像站在铁路边,看到那些绿皮火车,轱辘上的连杆一样,倒腾的很快。
不过那个黑烟一般的影子始终跟着,无论我速度多快,就是甩不掉他。
经过丁老八的砖窑边上时,我又回头去看那道黑烟,结果迎面跑过来一个家伙,他急急忙忙慌不择路,跟我来了一个对碰。
他是站着跑,我是趴着窜,我的头撞到了他的胸口,把他顶的翻了两个跟头才落地,一口黑血喷出来好远。
我仔细看看,原来是大胡子,现在跟野人一样,满头满脸都长满了毛发。
大胡子坐在地上,我能看到他头顶的毛发里,真的长出来一个鸡蛋大的小肉瘤。
不过肉瘤上面疙疙瘩瘩的,根本不像冯二毛说的那样,像贾成祖的脸。
贾成祖有半边脸是没有皮肉的,骨头都露了出来,这点我记得很清楚。
有时我在夜里做噩梦,还会梦见当初在青龙山大坑边上,贾成祖漏风的半边脸里,掉出来几个米粒和两条蛐蟮。
大胡子不像是跳尸,但是神志不清的样子,多半是疯了。
看到我趴在地上盯着他看,大胡子爬起来大喊一声“鬼呀”,好像很怕我的样子,转身向他的来路跑去。
我想追上他,问问我哪里像鬼了,结果对面来了浩浩荡荡一大群人,都是举着火把,手里拿着镰刀锄头,叫叫嚷嚷的喊着抓鬼。
我还以为大胡子这一声喊,喊了他的帮手和救兵,连忙窜进山林,趴在草丛里往外面偷看。
没想到没人找我,而大胡子,被人群堵在了我藏身的山林旁边。
治保主任就站在人群最前面,手里提着一个没有盖子的大茶壶。
还有答应烧了贾成祖,最后却没烧的老赵,也在人群前面,老赵戴着白色的口罩,手里端着大半盆的粪水。
看堵住了大胡子,冯二毛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大师一般的指点众人,嘴里又大声的吆喝。
“咱们人多又有火把,阳气冲天,你看那个肉瘤鬼,吓得狼奔豕突,他根本没有什么可怕,大家跟我一起上!”
怪不得我在家里那么大动静,也没有邻居出来看,原来附近村里的人,都被冯二毛忽悠过来抓大胡子了。
我连大胡子都能吓跑,要是被乡亲们看到,以后恐怕就没法见人了。
毕竟我现在都不确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万一被这么多人当做蛤蟆精抓住了,狗血大粪往身上一浇,以后还怎么找媳子!
我吓得在草丛里缩了缩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大胡子白天的时候,在冯二毛嘴里还是鬼尸一体,说起来不知道有多厉害多可怕,现在却被冯二毛追的抱头鼠窜。
看来冯大师在昨天夜里,真的看走眼了。
不过大胡子满头长毛,胸口又有大片的血迹,看上去真的很吓人,大胡子嘿嘿一笑,众人没听冯二毛的,都吓得后退两步。
冯二毛急了,把那个金光闪闪的尿壶扔了出去,正好套到大胡子的头上,大胡子看不见路,晃悠几下,一头撞到了大树上。
大胡子摔倒了,治保主任和老赵连忙上前,茶壶和脸盆对着大胡子,泼出来狗血和粪水,浇了大胡子一身。
我现在浑身发热,哪里有心情看热闹,趁着人群现在乱哄哄的,悄悄穿过山林,向着青龙山上窜去。
人群离的远了,我又发现了那一道黑烟一般的人影,还是紧紧跟着我。
我也没有在乎,一心都放到了山神庙那里。
刚才我怕找不到媳子,这个念头一打开,就像被洪水冲开的闸门,再也关不上了,真的成了一个媳子迷,满脑子都是想找个媳子。
难道三爷爷是要我去会会,那个七八年前跟我订下婚约的小龙女?
我已经十五六岁了,就算不和女孩子玩,也通过经常看的书里,那些卿卿我我的描写,大概知道了什么叫爱情。
男女之间的事懂得多了,免不了有点春心萌动,所以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小龙女身上,开始幻想小龙女的美貌。
我那未婚妻小龙女,是一身如雪白衣的圣洁模样,还是像林画师画出来的那个仙子一般,五彩缤纷光艳照人?
我越想身上越发热,小腹升起来一团火,又开始幻想和小龙女入洞房了。
我脑子里淫声靡靡的时候,突然感觉额头上一凉,眉心疼的厉害。
我马上像小卡车一样,把自己刹停了。
晃晃脑袋仔细一看,我已经冲到了山腰的空地上,还越过了长条的石供桌,差点把头撞到了山神庙上面。
我眉心疼是因为,一根拐杖点在了那里。
拐杖的那一头,握在一个人枯瘦的手里。
小龙女应该就在山神庙里面,提拐杖的这个人很碍事,我抬头仰天对着月亮又叫了一声,伸出两只手去抓拐杖,想把那个人甩开。
结果那个人动作很快,拐杖抽回去又砸下来,正好敲在我的头上。
我就像一只刚想跳起来的癞蛤蟆,又被砸的趴到了地上。
脑门疼的厉害,疼痛扩散到全身,肚子里的热度,小腹的那团火,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慢慢的全部消失了。
等我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趴着的,连忙站了起来。
拿着拐杖的,就是最近我妈经常念叨的冯瞎子,他站在山神庙前面,墨镜还在脸上,抬头的时候,两个镜片里都映出一轮满月。
“冯爷爷,我到底是不是个蛤蟆精?”我拉着冯瞎子的胳膊问道。
不过话一出口我又怕了,当初我爸喊冯瞎子叫爷爷,结果换来一个大耳光,我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脸。
冯瞎子没有打我,笑笑说哪里有什么蛤蟆精,你刚刚只是中了蟾酥的毒。
冯瞎子说我姥爷在的时候,跟他关系很好,所以他知道我姥爷一个秘方。
癞蛤蟆,学名蟾蜍,耳后及表皮有蟾酥,取蟾酥加少量牛黄,捣碎成粉用白酒浸泡,口服之后可以治发背疔疮,一切恶疮顽癣。
冯瞎子摸摸我脖子下面,那里是那条毒龙。
毒龙虽然不疼不痒了,那些小疙瘩也瘪了,不过红色没有消退,像一条盘龙纹身一样,附在了我身上。
冯瞎子又说,我妈肯定以为这条毒龙,是因为邪气入侵肌肤,之后郁而不解,这才给我用上了姥爷的那个蟾酥秘方。
“杏儿以为你喝了药,邪气随汗流出,身上的热毒就可以全部除掉了。”
冯瞎子说完,拐杖点点地面,一下笑了。
我这下明白了,白天我妈把我支走去丁老八那里,而她趁机和我爸,偷偷在外面,抓了很多癞蛤蟆。
我又问冯瞎子,为什么我喝了蟾酥之后,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气。
“我听李大夫说过,蟾酥就有这个药效,不但古人知道,在遥远的西方,也有人知道,那里就有人经常去舔癞蛤蟆的后背,以此来达到壮阳的目的,有些人舔着舔着兴奋起来,力气比平时大的多了,而且还会产生一些幻觉,杏儿给你的药里,蟾酥太多毒性太大,所以你才会窜着上山如履平地。”
现在我确定了,我喝下的腥臭糊糊汤,就是癞蛤蟆炒出来的血水,里面很多的蟾酥。
我恶心的要死,想吐又吐不出来,索性咽口唾沫认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