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姥爷写过的药方,所以我认识姥爷的笔迹,爷爷要是骗我,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打开爷爷给我的红纸,上面的字是隶书,横长竖短蚕头雁尾,确实是姥爷的笔迹,不过写的并不是药方。
而是我爸我妈结婚的时候,姥爷办酒席,开的菜单子。
我再抬头看到那个碑帖,三爷爷给我留下的唯一念想,已经被爷爷用打火机点燃,烧成了灰。
我心里那个恨呀,都怪自己心急我妈的病情,又对这个亲爷爷,抱着最后的一丝期望,结果被他骗了!
我决定,从今以后,跟薛屠子一刀两断!
看爷爷笑眯眯的离开,我取下墙上挂着的杀猪刀,紧紧握在手里,打开大门出去后又关好,指着爷爷的背影吼道:“薛大海,小爷杀了你!”
薛大海是爷爷的大名,很久没人叫了,我这么一喊,他愣了一下,回头说蛤蟆,你刚刚是叫我?
我操着杀猪刀,对着爷爷跑过去,嘴里喊我捅死你!
爷爷冷笑一声,一脚踢在我手腕上,杀猪刀飞了起来,我挥着拳头去打爷爷鼻子,他闪身让开,我刹不住脚,又被他在屁股踢了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我翻个身想爬起来,结果杀猪刀从天上掉下来,正好对着我眼睛落下来。
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我闭上了眼,心说自己要变成独眼蛤蟆了。
时间过去十几秒,没有疼痛,我睁开眼睛,刀尖距离我也就三寸,刀把已经被爷爷抄在手里。
“毛都没长齐,还学老子玩刀!”
爷爷说完退后两步,手一翻,宽厚的杀猪刀在他指缝里转来转去。
我爬起来,看到孙寡妇站在墙角,一脸惋惜的神色。
刚才落下来的刀,被爷爷抓住没有插死我,这让孙寡妇很是失望。
爷爷向孙寡妇走去,我又爬起来,跑过去从后面勒住了他的脖子,结果他一蹲身子,我就从他肩膀上飞出去,摔得眼冒金星。
周围的邻居打开大门,都挤在门口围观。
爷爷大吼一声:“谁看热闹,老子抠下他眼珠子!”
狗剩爷俩正伸头呢,爷爷一甩手,杀猪刀飞过去,擦着狗剩爸的头皮,插到了他家大门上。
看爷爷杀红了眼,狗剩爸吓得一缩脖子,拉着狗剩把大门关上了。
噼里啪啦,邻居们都关上了大门。
我爬起来又被爷爷打趴下,趴下又爬起来,浑身的骨头跟散架一般的疼。
爷爷看我被摔倒无数次还站起来,说好小子,不愧是我薛家的种,就看在你不屈服的份上,老子不还手了。
虽然爷爷不还手了,但是我也没了打他的力气,我咬牙切齿的说,薛大海,这一切都是你捣的鬼!
爷爷说你小子喊爷爷的大名,也不怕老天爷打雷劈了你!
我说杨木匠当初是拿着你的钱,跑路的吧?这次他装扮成石匠,肯定是你指使的,对不对?
我又指着孙寡妇,说道:“你那天明知自己要去县城,结果还让我帮你还钱给人家,你是故意的!我把钱交给店家,回头那个耍绳子的和尚,就盯上了我和三爷爷,孙寡妇,你敢说这不是薛大海让你做的!”
孙寡妇说我胡说,爷爷愣了,在我看来,他这是默认了。
我哼了一声,说这都是你薛大海计划好了的,石匠和和尚,都是你安排的,就是为了害人!
爷爷回头,说小孙,你让蛤蟆去县城帮你还钱了?
孙寡妇气急败坏的说,老娘天天给你睡,这点小事你也要管!
孙寡妇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爷爷走过来,先把我家的大门锁好,然后胳膊一翻,我就被他夹在咯吱窝,脚不着地被他夹着走了。
我又害怕了,现在山神爷和我,都被大家抛弃了,我爸又不在,这要是被爷爷把我带到青龙山埋了,谁也不会来救我。
我不怕死,但是我妈还在家里生病呢,我就一路哭喊着妈妈,爷爷说那个病痨鬼,一时半会死不了!
爷爷没带我上青龙山,而是来到孙寡妇家。
孙寡妇把大门插上了,爷爷一脚踢断门闩,直接来到孙寡妇的偏房,把我扔了进去。
这时已经是晚上了,偏房里乌漆墨黑,我听到旁边有嗤嗤的声音,就像活人被钉进棺材,挣扎时用手抓木板的声音。
炎热的夏天,这间屋子却冰冷入骨,我哆嗦了一下。
爷爷手臂一抬,灯亮了,我坐在偏房中间,周边空荡荡的,只有后墙的阴影里,摆着两个肚大口小的坛子。
坛子有小孩那么高,农村人冬天腌咸菜的那种。
“老子说石匠不是杨木匠你不信,好,老子证明给你看!”
爷爷说完一脚踢在我胸口,我屁股一热滑到了门边,保持了一个靠墙坐着的姿势。
我胸口有点气闷,一点力气用不出来,动也不能动。
爷爷一伸手,掀开了左边的坛子,伸手到下面一捞,提出了一个人头。
这个人头并不是断下来的,而是连着身子,坛子口也就人头那么大,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被爷爷塞在坛子里的。
那个人脸上蒙着一层白霜,爷爷用手一抹,那层白霜被抹掉了,露出来一张皱巴巴的人脸,就像挂在屋檐下,被风干的腊肉一样。
我现在要是能动,保证爬起来就跑,但是我动不了。
爷爷扭着耳朵,把人脸对准了我,我仔细看看,依稀还能看出是杨木匠的模样。
“这个杨木匠,他爹害死你二爷爷,结果他还要操控众人,要把你打成活人桩,老子对他忍无可忍,怎么会让他拿钱跑路,老子早把他当成咸菜腌了!”
爷爷脸上浮现复仇的快意,那笑容让我毛骨悚然。
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爷爷把杨木匠的头又摁到坛子了,对我说道:“蛤蟆,我的乖孙儿,要不要看看你二爷爷?”
爷爷说着掀开了右边的坛子盖,脸上老泪纵横,对着坛子口说,老二,咱老薛家后继有人了,蛤蟆孙儿来看你了。
那个坛子里,传出来一声沉闷的猪哼哼,还有一声尖锐的鸡叫。
我虽然比同龄的孩子聪明成熟,但是毕竟只有十四五岁,吓得浑身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攒足了力气,使劲摇了摇头。
爷爷盖上坛子盖,脸上的表情,已经不知道是哭是笑。
我感觉自己离被吓死,就差那么一步了。
爷爷说道:“刚才就是你二爷爷哼哼的,发出鸡叫的是孙寡妇的姑姑,忘记告诉你了,那丫头是属鸡的,可怜的一对孩子,那么小就被狗日的杨老板和贾邪子,做成了活人桩,成了出水龙的眼睛,后来又被军队的大炮一阵轰,龙头塌了,军队的大炮煞气重,把他俩从建筑里解脱出来,我怕他们四处游荡,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就给关在这口坛子里,你知道孙寡妇家里,为什么大门那么高的缝隙吗?这俩孩子死的憋屈,现在还不甘心呐!不给他们的怨气留一条出路,就能把屋盖顶开。”
家里有一对横死的童男童女,那怨气得有多重!
怪不得孙寡妇结几次婚死几个男人,二赖子偷点她东西差点丢了命。
这时孙寡妇进来了,温柔的对爷爷说道:“老薛,明江和我姑姑,烧又不能烧,留着又让咱俩活不安生,只要把蛤蟆埋到青龙山,这一切就结束了,到时我也能给你生孩子,保证你老薛家不能绝了后,我相信自己的身子,到时你想要几个都行,就在今晚,咱们把一切都结束了吧,老薛……”
孙寡妇最后两个字拉了长音,哀求里带着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