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我妈问话的时候,把我护在了中间,噗通一声,有人从墙头跳进了院子。
原来是白天来过我家的老张,跳下来之后还在地上查看,后来走到我家磨盘那里,盯着磨盘看了又看。
那会的派出所行事生猛,有那些坏小子,穿喇叭裤提录音机满街瞎转悠,派出所的人给扭到所里,打一顿再放出来,老百姓也拍手叫好。
既然来的是官家人,我爸我妈就放心了,本来想问老张怎么不走正门,这时门外有人喊着让我爸开门,是白天被村长派去跟着老张的治保主任。
治保主任进来之后,拉着我爸问有没有吃的。
我妈去给治保主任卷了个煎饼,看着闷头围着磨盘转圈的老张,想问问老张吃不吃。
治保主任喝口水顺顺气,不满的说,别打扰张所,他查案的时候不吃饭。
看样子,治保主任跟老张混了一天,连晚饭都没吃上,现在有了怨言。
我爸我妈看老张认真查找什么,就没有打扰他,不过不时偷看老张,就连我都有点好奇,老张到我家查什么案子?
我爸我妈也好奇,就问治保主任,你们发现了什么。
治保主任跟我爸是发小,不然也不会一进门就喊着要东西吃,听我爸我妈一问,他把我们一家拉进房间,开始说了起来。
原来老张从野鸡沟追踪脚印,虽然脚印断断续续,好在野鸡沟埋着卖糖人的那个坑里,发现的碎布片,路上也有散落,就这样一路追到了粮管所。
喊来粮管所的老胡,询问一番之后发现粮管所没出大事,就是丢了一把洋镐和一把铁锨,都是土改的时候,从贾邪子家里抄出来的。
简单吃了午饭,老张领着小年轻和治保主任,顺着脚印和布片继续追查,路上碰到了一个牵着猪的小青年。
老张立马察觉不对,几句话就问出来大肥猪来路不正,小青年是个偷猪贼。
九十年代初,一头猪对于一个家庭的重要性毋庸置疑,这可不是小案子,三个人当场拿下偷猪贼,连猪带人押回派出所。
小年轻留下办案,老张带着治保主任继续追踪,一路又找到了宋媒婆家。
“我们到的时候宋家已经乱成一团了,我问了一下才知道,宋家的三兄弟,抬宋媒婆小床的时候,发现了宝贝。”
那会我们这有个习俗,老人死了入殓前,要先放在小床上,等到入殓之后,再把小床扔到沟里,让小床自己腐烂掉,宋家兄弟因为这个才抬床的。
“宋家三兄弟发现床下有两个坛子,里面满满的都是银元,三兄弟因为银元吵了起来,这个说他照顾他娘的日子多,那个说他娘生病他花的钱多,都想多分银元,结果宋媒婆没人照看,诈尸跑了。”
治保主任说到这里,比划着坛子的大小,说银元肯定是宋媒婆做姨太太时藏起来的,宋家三兄弟发了。
治保主任还怀疑丁老八家里也有,毕竟丁老八的爷爷,给贾邪子当了那么多年的账房先生。
我爸我妈对治保主任的八卦不感兴趣,两人拉着我走到了老张面前。
没等他们开口,老张先问话了:“木头兄弟,你家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我爸说家里没有丢什么啊。
我妈说丢了,就丢了一个饭碗和一双筷子,对了,饭碗里还有大半碗米饭。
老张说奇了怪了,埋着卖糖人的坑那边,可疑的脚印先是到了粮管所,粮管所丢了一把锄头一把铁锨,后来到了宋媒婆家,宋媒婆家里死人不说,还又诈尸了,现在追到你家了,你家却只丢了饭碗和筷子。
治保主任吃饱喝足,拍着肚皮说道:“张所,什么案子还能难倒你这个大神探,跟着脚印和布片,继续追查呗,老弟已经吃饱喝足,今天奉陪到底!”
老张被治保主任这么一激将,在我家另一边墙头又发现了一块布片,也是那天卖糖人穿的衣服上的布片,跳出墙头继续追踪去了。
治保主任刚想走,我妈一把拉住了他,说二哥,你是不是知道卖糖人的来历了?
治保主任一脸的为难,说这个……
我妈说我家的饭你没少吃,问你个事你还遮遮掩掩。
我妈这么一说,我爸也说治保主任不够意思。
治保主任跺跺脚,小声说卖糖人的担子在派出所,里面有几张纸,通过上面记着的东西,发现这个卖糖人的,可能是贾邪子的孙子。
治保主任说完撂下一句别外传啊,从大门出去跟着老张了。
我妈傻眼了,说黑子呢。
我爸伸头一看,黑子还趴在狗窝里,萎靡不振的样子。
我妈说宋媒婆来的时候,一定是个回光返照的活人,不然黑子这种黑狗,天生就通阴,不会不叫的。
我爸说咬人的狗不叫,黑子连人肉都吃过,不叫也是正常。
黑子确实吃过人肉,当初那个倒霉的小偷,两根手指头就被黑子吃掉了。
我妈说卖糖人的是贾邪子的孙子,宋媒婆是贾邪子以前的姨太太,这两个一个死了还乱跑,一个死了又复活还来提娃娃亲,这里面肯定有事情,不行,咱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带蛤蟆到外地躲一下。
我爸说没有必要吧,我可是有杀猪刀的,不行的话,我去陈一枪家里,借一把土枪过来,我就不信,真有事我还保护不了你们娘俩。
我妈都快急哭了,一着急又咳嗽起来,我爸心疼她,连忙说你别急,我这就收拾,咱们去县城,就当玩几天了。
没等他们收拾好东西,我家的大门被撞开了,刚换上的门闩又两截了。
陈一枪和村长领头,后面是拿着火把的人群,除了我们村的人,还有青龙山和青龙街中间其他两个村子的人。
村长对我爸喊道:“木头,抓紧抱着蛤蟆跟我们上山,青龙山出大事了!”
我妈说蛤蟆还小,能不能让我带着,木头跟你们去就行了。
村长说几个村子在家的男丁都要去,少一个都不行。
我妈又说要是这样,那我跟着一起去。
陈一枪个头高大,两眼圆睁跟牛眼一样,说女人乖乖在家,不许去。
这时我才发现,人群里大人小孩都是男的,一个女的也没有。
看村长和陈一枪的样子,好像真的发生大事了,我爸再厉害,也挡不住这么多人,不过他也不怕山上有什么大事,抱着我跟着人群走了。
我妈在后面喊道:“孩他爸,你怎么把蛤蟆抱上山的,就怎么给我抱回来。”
我爸扭头答道:“杏儿,你放心,蛤蟆不回来,我也不回来。”
我看到我妈颓然坐在院子里,哭出了声音,说我想你们爷俩都回来。
我妈一哭,我爸停住了脚步,陈一枪一挥手,几个村子的猎户把我们爷俩围在中间,像押犯人一样把我们爷俩往山上带。
刚到山脚,陈一枪就指着我喊道:“一踏入青龙山,蛤蟆脑门的鸡爪印就没了,他就是山神爷要找的人!”
其他人看看,都点点头。
这么一闹,我感觉他们就是奔着我来的,吓得脸色发白。
我爸咬咬牙,趴在我耳边说蛤蟆别怕,无论有什么事,爸爸都会保护你。
上青龙山有一条三尺多宽的山路。
燃烧的火把如一条火龙,队伍在陈一枪的带领下,全部靠着山路边走着。
半路碰到老张和治保主任,撅着屁股正在查找山路上的脚印和布片,还没放弃追踪卖糖人的和不一定存在的拍花子同伙。
陈一枪先是一脚踢在治保主任屁股上,又对老张大喊:“姓张的,谁让你走山路中间了?你给老子靠边走,山路中间是山神爷走的。”
老张站直了身体,没想到一个猎户,敢这样跟自己说话。
老张瞪眼看陈一枪,说老子偏就走在山路中间,你能拿我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