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异乡游子,都是身不由己)
如此般,过了半月。岚风在苏家大院渐渐习惯了,每日有婉夕与他作伴,他也渐渐从父母双亡的悲痛中走了出来。
这日,岚风与婉夕用过饭正在后院玩耍,不料苏老爷来了。
“爹爹!”婉夕上前抱住苏老爷,岚风见状也是道了声礼。
苏老爷笑着对他们说“昨日下人来报,那重塑的鱼篮观音像就快完工了,你们两个孩子要不今日随我去看看?”
婉夕听要出门,自然是喜出望外。他拉着岚风的手说“岚风哥哥,我们许久没出门玩了,等下就和爹爹一起去看看好么?”
岚风本是不愿去的,那里毕竟是他伤心之地,但是看着婉夕红红的笑脸依然无法拒绝。
他点了点头,上前对苏老爷说“苏伯伯,我想去买点香烛,也算是祭奠下我的父母。还望您准许。”
苏老爷没想到岚风这孩子年纪轻轻还懂得孝道,便说“你是个好孩子,等会儿我们在去的路上买点就好。”
“谢谢苏伯伯。”岚风谢到。
一行人收拾得当,便出了门。由于刚过了午时,太阳正烈,苏老爷和苏夫人令人备了轿。但岚风和婉夕却不想坐在轿子里,于是由柳环和几个家丁在一旁看护。
他们来到了老金的福堂,岚风跑着进去,见那老金又在案后打着瞌睡,便喊道“金叔叔!”
这老金正瞌睡着,冷不丁的被喊了一声,当即被吓得崴了脖子。
“嘶哎哟”老金揉着脖子说,“谁啊,这么大声”
他揉了揉眼睛“哦,是岚风啊岚”说到这,他突然露出惊恐的表情,连忙从案底掏出一把小铜钱剑指着岚风。
“你你别过来啊,你是人是鬼啊?”原来他得知渔村被毁,无一人生还。但此刻却见岚风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大吃一惊。
一旁柳环上前将老金的铜钱剑拍下手道“你个老神棍,平日里不是神气得很吗?这就是鬼,怕了吧!”
婉夕在一旁嗤笑,岚风也笑道“金叔叔,我侥幸活了下来,如今暂住在苏家大院。今日来是想买些香烛,拜祭下我爹娘。”
这老金听罢才松了一口气,他从左边货架上拿了香烛递给岚风道“你小子福气还真不浅,那俩妖怪都没将你弄死。只是你爹娘不在了,节哀顺变吧”
“两个妖怪?”岚风问,“可是我只看见一个鲤鱼一样的妖怪啊?”
老金摆了摆手“我听别人说还有一个,浑身冒着火,有三只手呢!太可怕了。”
岚风心中犯着嘀咕,但是他当时昏迷不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谢过老金,一行人又上了路。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即将完工的鱼篮观音像前。只见四周已用大理石铺好,青铜香炉立在前面,四面又立了四根祥云柱挂着红绸。当中一尊十丈高的鱼篮观音像只差颗头像了。
这来的乡民真不少,今天正是观音最后立头的日子。工匠们搭好梯子又抬着观音头像往上走去,费了不少功夫,终于将观音头像镶在了身子上。
众乡民见观音像修复,也都拍手叫好。苏赵王李四位商人上去给观音上了头柱香,接下来一众乡民也一一参拜。
可岚风见那观音象时却不愿参拜,他想起他娘临终前一直告诉他观音菩萨会保佑他们,可到了最后,也不见观音来救。
“来,岚风、婉夕,去给鱼篮观音磕头。”苏老爷招呼这两个孩子过来。
婉夕先跑了过去跪在观音像前,她见岚风迟迟不肯过来便说“岚风哥哥,快点来啊~”
岚风皱着眉头,不情愿的走了过去
当他走到观音像前正欲跪下时,一抬头却见那鱼篮观音逆着阳光正盯着自己!
“没事孩子,观音菩萨会保佑我们的”
“真的么?”
那日他娘临死前的话语一字一句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霎时,岚风脑袋嗡的一下像要炸裂开来一样,他痛苦地跪在地上。
“岚风哥哥!”婉夕起身就向岚风跑去,却被苏老爷拦了下来。
就在这时,岚风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周身又是一股强横的火气散了开来。众人惊呼,不知谁在那人群中喊道“就是他!!那天那个三只手的火妖就是他!!”
众人闻声马上后退几步,议论声也在人群中噪大。岚风此时喘着粗气,好在项上的青玉佛珠将一丝丝清流汇进岚风体内,这才又将那邪火压制下去。
苏老爷见岚风平静了下来便令人上去扶住岚风。
“苏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赵商问道。
苏老爷摇了摇头道“各位静一静,这孩子是那渔村唯一幸存下来的人,怎么可能是妖怪啊!”
“他就是妖怪!”
“对!不然这大人们都死了,为何偏偏这孩子能活下来!”
村民们不依不饶,毕竟刚才那股火气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人若是认定了一件事,哪会轻易改变,更何况这渔村被屠,虽说是神鬼之事,但是若有人能背这锅自然也能消除他们心中的顾虑
苏老爷厉声喝道“各位,这孩子的父母都在那妖怪手中死了,说他是妖怪,不合适吧!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一定会给各位乡亲一个交代!”
“不行!!那万一他又变成妖怪了怎么办!”
“是啊,之前是在渔村,现在可是在县市里。若是他哪天失控,这县市里的百姓怎么办啊!”
“就算他不是那火妖,刚刚他生出异样,肯定也是其他妖怪,不然难道还是神仙不成?!”
人声谴责的越来越多,闹到后来,更是有人直言要杀了岚风以绝后患,岚风和苏家也是有口难辩。这苏家虽然是一方富商,但是毕竟不是官宦家庭,做出的承诺又岂会被认同。
无奈之下,苏老爷只好说“看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份上我等两天将他送走便是了,何必伤他性命呢?在这观音菩萨面前,你们难道还要见血吗?!”
众人听道观音菩萨,这才渐渐平息了怒气。一群人不欢而散,苏老爷心生烦闷,索性也辞了赵王李三位商人,悻悻离去。
回到苏家大院,苏老爷刚令人沏了一壶茶坐在正厅为岚风的事发愁,却不想婉夕竟跑来跟前嚷嚷“爹爹!你怎么又要把岚风哥哥送走,他爹娘都没了,你让他上哪去啊!”
“够了!”苏老爷顿时上了脾气,“你以为我想送他走吗?!他今天身上那股邪火你没看见吗!那么多人看着,你要爹爹怎么办!”
婉夕听苏老爷吼自己,先是一愣,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爹爹你凶我”
苏老爷见自己这宝贝女儿一哭顿时心软了下来,他抱起婉夕叹了一口气说“乖女儿,我知道那小子不是坏人,但是他身上发生的怪事实在太多了。你没听见今天有人在那嚷嚷要杀了你岚风哥哥吗?爹爹能护他一时,但是护不了他一辈子啊,你忍心看他死吗?”
“不,我不要岚风哥哥死”婉夕噙着泪说。
苏老爷拍了拍婉夕将她放在地上说“好了,你看看你,脸都哭花了。去,叫你柳环姐姐给你洗洗!”
婉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嘟着小嘴一脸不满的走了出去。
“出来吧”苏老爷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
岚风从一旁梁柱后走了出来,原来他刚刚一直在这里听着,只是见苏老爷发脾气就没敢出来。
“苏伯伯,岚风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去收拾行李”岚风道。
苏老爷放下茶碗道“不急,”
他起身走到岚风跟前又说“岚风,苏伯伯只是一个商人。一个商人,要懂得在任何时候权衡利弊,这样在能赚到钱,你懂么?”
岚风低着头道“岚风明白,今日我出现这异样,已经遭到乡亲们的非议,若是再呆在这里,会给苏伯伯添麻烦的。”
苏老爷笑了,他拍了拍岚风的肩膀“但是,苏伯伯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岚风抬起头望着苏老爷一脸和蔼的笑容摇了摇头。
“商人最重要的是盈利,但是更重要的是要讲究一个‘信’字。人无信,则不立。”苏老爷道,“我不管你是人是妖,我只知道你那日请来仙童救了婉夕,我说过你有难我必定倾力相助,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岚风心里感激,除了自己的父母,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挂记过。
苏老爷又说“我有一个去处可以安顿你,只是离这里很远。正好可以避开这些乡民,这个时候若是你自己出去只怕凶多吉少啊,你愿意去么?”
岚风心想如此也好,反正自己现在也是一无所有,这里的乡民对自己成见颇深,还不如走远一点,离开这片伤心之地。
他点头同意,苏老爷见他点头便笑道“好孩子,我方才见是你项上的佛珠让你平静了下来,看来你也是与佛有缘。我年轻时在外经商,曾经资助过那金山寺,与他们当时的方丈交好,我等下书信一封,叫他与你一个俗家弟子,这样待你成人之后便不用再受佛门清规。”
岚风道了声谢,他没想到这苏老爷竟如此细心,连他多年以后的事情都想好了。
“好了,你今晚先去收拾东西好生休息吧,过几日我在叫人护送你出发。”
夜阑人静,苏家大院里兰石幽草间还有夏虫在不知疲倦地叫着。岚风躺在床上睡不着,今夜是满月夜,本是应该与家人团聚的日子。可偏偏自己遭此横祸,又想起白日里的乡民对他咄咄相逼,不觉一阵酸楚涌上湿了眼眶
浮萍入水,流向哪家庭院?岚风本是天真无虑的年纪,此时却无根可靠,望着这夜空竟迷惘地呆住了。
三日后,这才放晴的天空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一大早,岚风背上行囊走出苏家大院。苏家二老与婉夕撑着伞一起陪他向市外驿坊走去,沿途婉夕一直红着眼睛牵着岚风的手。一旁人家窗前,散落着雨夜里吹落的碎红。雨雾在楼舍间弥漫,岚风驻足望着那通天河畔,望着这个陪伴了自己十年的地方,心里五味杂成。
到了驿站,他们看见了已在那等候的马车,苏老爷上前与车夫一番交代。
婉夕红着眼睛对岚风道“岚风哥哥,这次一别,不知何年才能相见了。那香囊你要收好,若是我在见着你时,就不会不认得你了”
岚风用手捏了捏婉夕的小脸,他道“你放心婉夕妹妹,香囊我一定收好。你别难过了,等过几年我长大了就回来找你,那时候谁也不敢再欺负我了!”
这时,苏老爷那边也交代妥当。他招手让岚风过去,又拿了几锭银子放在岚风的行囊里。
“好孩子,这是王伯。”苏老爷指了指这车夫,然后又对岚风说,“你也算是老夫的半个儿子了,路上的花费我已经给王伯了,这些银两你自己留着备用。此去山高水远,到了金山寺记得稍封书信报报平安啊”
这苏老爷膝下无儿,唯有婉夕一女。临别之际看着岚风小小年纪便要只身远行,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将他视为己出。
岚风拜别苏家二老,又对婉夕道了声珍重,这才依依不舍上了马车。
苏老爷抱起婉夕看着马车远去。“岚风哥哥!!不要忘了我!”婉夕终于哭出声来
“驾!”随着车夫的赶马声喝起,那马车便在这雨中渐行渐远。岚风在车里捂着怀里的百花香囊,也是泣不成声。
多少开心颜,皆是相聚欢。多少伤心泪,皆是离别苦。可人呐,哪怕分割数十年,也还是会为了相逢的那一刻行遍千山,渡过万水。
这是痴
世间多少事,不是长大了就能明白。若不经历它,哪怕穷尽百年时光,也不会知晓个的中酸甜苦辣。
此去经年,山高水远,那千里外的金山寺里又会有怎样的故事等着岚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