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窟内幽深昏暗,两株妖树枝叶摇曳。
原本守在此处的罗氏子弟已经不在,所有根须皆在挣动,极力摆脱着钉住它们的血骨。
根须盘结复杂,柳风穿梭其中,往着密林般的根须中间前行。
与地面上一样,此处地窟也是剧震不断,血泥堆上所见是一个个被根须缠绕的妖化身影。
有很多完全丧失人形,肉身九成妖化,和妖物化出原形后无甚两样。
“活的有近八百三境以上,最底下还有死的,四境的妖化之人都被两棵妖树收在中心位置。”
“罗氏拿自己的族人当肥料,圈养此树,结出的灵果又供正常的族人修行!”
柳风目视这些妖化身影,不禁为之动容,妖化的罗氏等于是探路石,是为了家族能走出一条免受煎熬的路子,结果落得如此下场,可见罗氏也非善类。
往前约莫两百丈,根须密密麻麻,由土黄色转为血色。
中心位置,两树血色根须盘成一个大球,里头正是八十余还未断气的四境妖化修士。
木球边沿上,一扎着马尾辫的稚童坐在上边,放出蛊群在养蛊。
柳风到来时,此女瞪着一双青瞳,死死盯向这边。
磨牙声在根须间响起,伴随而来的是稚嫩的唾弃声。
“畜生。”
柳风无视周婉,闪身落到二十余丈大的木球上方坐下。
两头兵蛊左右分开,“蛇蝎”就地啃噬树根,“裂齿”则舒展开五条虫足,犬齿在血色根须上磨动,拉出多处血槽。
随即是三十一万介蛊,一只只如石子坚硬,挤入根须上的血槽内。
由介蛊吸纳根须采集到的妖血,炼化过一遍,再将精华交由体内的王蛊赤曜,如此要快上不少。
乔贝和墨瞳也离开苍陀庙空间,各自截断几条根须,炼化根须内的汁液。
一半妖、一鸦妖化形,两人自是注意到不远处瞪着柳风的稚童,眼神都有些古怪。
若非他们知晓此女已年近三十,换作寻常百姓来此,弄不好还真以为当家的干出了何等惨无人性之事。
“渣滓,不是人,迟早要有恶报……”
身侧的唾弃声不断,柳风充耳不闻,他与玉琼子双修不过是次买卖。
肉身阴阳调和后的益处他不如何在意,对真灵的好处才是关键,能为他日后入五境打下根基。
而周婉就是个连买带送的添头,区区三世身,从此女身上根本没捞到多少好处。
如非顾忌玉琼子,他随手一道印法过去就能叫此女老实闭嘴。
周婉在此养蛊,玉琼子应当也来了此处,极可能就在树冠内与其他五境争斗。
六境妖树藏起来的灵果,至少是五品,说不得还有六品,如此机缘,三长老那般的五境蛊师也得拼了老命争抢。
“灵蛊成虫即三品,不知王蛊成虫如何,可惜蜕仙宗内对王蛊无多少记载。”
柳风细细感应着王蛊变化,树根汲取到的妖血于王蛊果真有用,只是效果还是慢了些。
全力收拢妖血壮大体内王蛊,时间悄然流逝。
整座地窟摇晃不断,震感越来越强烈,妖树后方的地窟深处,隐约还传来了土石崩裂的动静。
丝丝缕缕驳杂妖气自下而上,约莫两个多时辰后,妖气浓郁到几近成了雾气。
受此妖气侵蚀,三境的鸦妖墨瞳都感觉到皮肉生疼。
两株妖树更是如两尊痛苦挣扎的巨人,大半妖气在侵蚀它们的树根。
“玉琼子为何还不过来接我?此地不能再待下去。”周婉浑身皮肉似被针扎,已无心养蛊。
她四下张望,尽是妖气,隔着根须间隙,妖气是来自洞窟深处,那里多半也有通往地下的裂口。
再看姓柳的畜生正全力修行,也不知炼了多少妖血,以四品介蛊吸纳绝对要比她快上许多。
盯着柳风的侧脸,周婉寻思着该如何报复这畜生时,一道人影一晃而过,直奔地窟下方。
“是那头半妖,她要作甚?”周婉种入了异蛊空瞳,一眼捕捉到那道半妖身影的去向。
乔贝离开,柳风瞬间被惊动。
他猛地睁开双目,以通眼定睛看向乔贝的背影,这一下顿时脸色凝重,有起码五股妖气缠绕在这小半妖身上。
“全是超出六境的妖气,不会是巧合,是
身在封印内隔着缺口出手,想来便是境界高深的强大妖魔也费力不小,如此还要动手,只可能是乔贝的血脉确实了得。
柳风赶紧调动种在乔贝身上的衍瞳子蛊,以子蛊附带的蛊毒麻痹其肉身。
可乔贝此刻足不沾地,肉身麻痹,也有外力牵引她遁向下方,而其本人像是丧失了神智,在受妖魔控制。
“我若是追过去,那些强大妖魔会不会不惜代价,对我出手?”
柳风通眼锁定驳杂妖气中的强大妖气,稍一犹豫,体内分出百余道影身,追向即将消失不见的乔贝。
墨瞳也没了修炼的心思,神情错愕地看着乔贝远去,他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视野中,当家的分出的影身极快,远看着就要抓回乔贝。
就在此时,地窟深处雾气翻滚,如受人驱使般直奔这边而来。
“不好!”
“姓柳的,你惹不起地下的东西,快住手。”
墨瞳和周婉大惊失色,他们没有能耐分辨妖气,但无需多看,也知晓大有蹊跷。
妖气中带上了肉眼可见的血丝,有妖魔分出精血在出手,百余影身尽数如泡影般破灭消散。
而柳风通眼视野内,涌向自己这边的妖气全是六境以上,随便一道都能叫三境以下当场疯癫。
他已修成四境,面对如此大量的妖气侵蚀,恐怕也不会太好过。
“蓬蓬……”
佛火涌出体表,撑开一面面火幕,抵挡扑来的妖气和血丝。
同时,群蛊回收向心口内空间,两头兵蛊也钻向其腰间的青皮葫芦。
他脚下猛地一蹬,全力遁走,不想承受这些妖气侵蚀。
不远处,墨瞳背后生出一对羽翼,顺着空隙飞空而上。
周婉的兵蛊“螂”已爬上妖树树干,带着此女疯狂向上爬。
此女眼神惊惧,好在是妖气没有波及她的意思。
能费大力气凭白对付一个小辈。
可眼前的情况看来,被封的妖魔不止出手,还不惜动用了精血,要阻止柳风救下那头半妖。
“玉琼子也说过那小东西血脉不简单,这下姓柳的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就在周婉暗自心惊之时,柳风身形猛地一顿,重新落在了妖树根须上。
正当周婉不解时,妖树树干剧烈抖动,偌大的树冠和遍地根须也在齐齐颤动。
而翻滚向柳风的血丝和雾气,转瞬间烟消云散,如同不曾出现过一般。
下一眼再看,袭击柳风的手段并非无故消失,是有外力介入。
无声无息间,黑暗中一道黑色血影自下而上飞来。
那血影是由丝丝缕缕精血交织而成,呈现出虎形,乍一眼如一头黑虎冲了出来。
黑虎过处,周遭凝聚成雾的妖气九成九都在退散。
不显露半点凶相,也无一丝动静发出,更没有玉琼子所说的灵压,但当黑虎逼近这边时,两株六境妖树明显在畏惧。
“咯吱、咯吱……”
树冠上两条分枝垂落而下,叫周婉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
分枝上枝叶茂密,结着两枚青涩灵果,氤氲之气流转,两枚尚还未成熟的果子被缓缓催熟。
而这两枚一圈圈慢慢变大的灵果,竟被递送向了柳风。
“?”
周婉怔在树干上,也不往上爬了,直愣愣地盯着两枚灵果,虽说是临时催熟的货色,可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毕竟,这两株妖树的境界是玉琼子所说的六境。
鸦妖墨瞳落足一截树杈上,愈发觉得自己这位主子深不可测,与封印内的妖魔都能有牵连。
看着黑虎不疾不徐地走来,柳风眼神闪烁,心念电转间,想到了种种可能。
大燧地下的封印,还要追溯到两三千年前,里头的妖魔与他本人有瓜葛不大可能,如此便很可能是与镜尘有关。
黑虎漫步间,所有根须齐齐避让到两边。
近距离看去,整个黑虎形体其实就是一团精血,通眼甚至捕捉到了此精血内的死气。
出手帮他的这位妖魔,应该已是肉身老朽,命不久矣。
纵然到了即将油尽灯枯的地步,同样是被封在地下,其余妖魔也选择了退避,不再对他出手。
“呼……”黑虎只在柳风身前驻足一息不到,一闪没入柳风体内。
柳风已猜到对方是好意,不出意外,当精血入体后,自行游走向他体内的王蛊赤曜。
四年来,他千辛万苦也难以养为成虫的王蛊,此刻发出一声虫鸣,形体在缓缓涨大,一层虫蜕脱落,化入到他的血肉内。
来不及想清楚黑虎的来历,他因王蛊蜕变的肉身如被重新打散,又再次拼凑,每一丝血肉变得愈发活跃,真如一条条蛊虫在动。
被收到肉身内的一万介蛊,也因此染上了些微赤色,一如那阴玥皇朝女蛊师的银纹蛊群。
于此同时,一道透着疲惫的苍老之声在他脑海内响起。
“当心王血族裔澹台氏、庄氏,此二族与你有死仇,切记……”
话音落下再无丝毫声息,黑虎精血也彻底化入王蛊赤曜体内。
柳风浑身皮肉翻动,体内五脏六腑都在经历蜕变,心肝脾肺肾也变得如蛊虫般冒出肉芽。
再看去时,王蛊赤曜已长了一截,蜕去幼虫皮,化作了成虫,气息是四品,超出灵蛊成虫一品。
“澹台氏,庄氏,王血族裔!”柳风匆忙记下,就地盘坐,调动毒炁流转向五脏六腑。
此次肉身变化之剧烈,要比王蛊孵化时强烈,他的五脏六腑似要散开一般,痛到他浑身冷汗。
四周凝聚成雾的妖气依旧,但再无一道向这边汇拢。
没有了超出六境的妖气侵蚀,柳风本可以去追回乔贝,只是还需先等体内的异变先稳定下来。
“封印内妖魔众多,对乔贝出手的是哪几族!”
“黑虎帮了我,却没有顺手救下乔贝。”柳风以毒炁调养五脏六腑的同时,心中念头转动。
大燧国境下的封印内,似乎那些妖魔族类众多,如人族一样各有势力,出手助他的黑虎实力恐怖,但有顾忌,无法肆无忌惮的出手。
至于助他缘由,无非是与镜尘有因果,亦或往上再推!
对方刻意提醒,叫他当心两家王族族裔,柯千柔身死,镜尘最后落得陨落的下场,指不定就与这两家有所干系。
“如今不是多想的时候,等到了大天地,再去打听这两家势力如何。”柳风定下心,稳固肉身上的剧烈变化。
身前的妖树分枝上,两枚灵果还在催熟,果香四溢。
兵蛊“螂”振动虫翼,周婉落地后瞪大了眼,嘴里碎碎念叨,难以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玉琼子说这畜生身上机缘莫测,还真是了不得。”
“威逼妖树送完灵果,还帮你养王蛊。”
同样有王蛊在身,周婉感应之中,自己的王蛊差了一大截,正如那姬秋一样令她感应到差距。
她试探着走近再看,此种变化已开始触及血肉之内的脏腑。
王蛊幼虫在身的宿主难以被人杀死,断手断脚转眼就能接上,不过脏腑还是薄弱之处,可眼前柳风经此进一步蜕变后,脏腑也难被人破坏。
要杀这畜生,也只有打碎了脑袋,灭其脏腑生机才可,亦或完全的实力碾压,一击毁其肉身。
见着柳风一动不动,周婉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一把抓在一枚尚未完全成熟的灵果上。
“毁我清白,拿伱一枚果子。”
浓郁的果香扑鼻,周婉小脸上咧开了笑脸。
“住手。”鸦妖墨瞳一声怒斥,自树杈上俯冲下来。
没等他出手阻止,盘坐在地的柳风也不见动手,仅仅是分出一道影身,影身扭曲成刀状,往前一个划拉。
凄惨的怪叫声响起,墨瞳便见那矮子右臂落地,捡起自己的断臂扭头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