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树遍野,村道沿着山体上下弯绕,房屋错落有致。
来到秘境内,所见是一副春色正浓的山村景象,随处可见来往的村民。
村子占了三里山地,外来之人分布到村中各处,并不显多。
柳风进来时,本宗三长老已没了人影,其他弟子各自散开,急着寻觅入品灵物。
照目前本宗所得的消息,此村地下葬了整村的村民,皆成了肉身腐朽的尸怪,数千年积攒下的阴死之气足以侵蚀四境肉身。
带回这个消息的是那位孟长老,如今死活不知。
此外,村头少女和木雕的幻象也有提到,但想来孟长老并未细看那木雕,描述不详。
而眼下幻象与孟长老当日所见不一致,当是此间执念的另一段记忆,村头既无少女,亦无木雕。
“除了蜕仙宗的蛊师,还有不少其他修士,那边几个半人半狼的应该是梁国魔修。”
朱明夜此时背负一套破邪法剑,怀里揣着一叠符箓,腰悬一面宝镜,全是为对付尸邪所备。
观那些魔修四处嗅闻,正循着气味寻觅着什么。
牛芸跟在柳风身后,以蛊术试探,结果发现村里的溪流是幻象,河水是幻象,一草一木也皆为幻象。
此间天地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除了山体和脚下的土地,几乎没有东西留存下来。
“就是个山村,家常物件早已腐朽,哪来的入品灵物,长老何不带我等去其他秘境,听闻有共五处秘境。”牛芸小声埋怨道。
据传秘境该有五处,他们先前进来时,林子那边的秘境是毁了,如此除了此处山村还有三处。
那三处有剑宗,有城池,还有个比此山村大出许多的村子。
不论那个,有入品灵物残留下来的可能,都要比这里大。
朱明夜和牛芸思忖着如何寻找时,走在前面的柳风,双眼已略去了幻象,看到了山村的真实一面。
通眼视野下,村内空荡荡的,唯有自大地之下升腾而起的阴死之气,弥漫整片天地。
目光移出村子,村外再两三里混沌一片。
“数千年过去,阴死之气还是太过浓厚,在此待的越久,肉身被侵蚀得越重。”
“整个村子几乎灵气全无,非要寻灵物……”
柳风站在村子的高处,扫视过几圈过后,在山村中间的空地上看到了些微灵气,但这股灵气被极为浓烈的死气包裹着,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那边多半葬着尸身,倘若还未完全腐朽,必然凶险。”
他心中琢磨着,身后的朱明夜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了村子的中间。
朱明夜知晓柳风的眼力古怪,猜到柳风可能看到了常人难见的灵物。
“柳兄弟,长老叫我们带入品灵物出去,总得犯险,弄不好还要死人,你若是有了目标,我来以法器先探上一探。”
柳风点点头,这头蟾蜍主动开口要先上,他没理由拒绝。
与其跟其他人一样到处乱撞,还不如担些风险一试,尽快脱身出去。
他们的位置,离村子中间的空地约莫里许,三人一分身没多久就来到空地前。
隔着五十丈,朱明夜独自往前走出十余丈,嘴巴蓦地咧大,吐出两面盾和一柄宽剑法器。
作为化形妖修,朱明夜身怀道门真炁,同时体内又有蛊师的毒炁。
他真炁一引,捏了个指决,两盾横在面前,宽剑则如一只大铲子,贯在了柳风所指的空地上。
这一开挖,顿时惹来不少人的目光。
四下藏身的各方修士,无一人出面阻止,俱是静观其变,有凶险
宽剑一次次贯下,每一剑都能挖出大块黑泥。
柳风目光锁定空地中心,破开的土层下,并不见更多的死气散出,如此他才稍稍松心。
指尖溢出一缕毒炁,往腰间的青皮葫芦上一按一拉,一头长有三丈半的兵蛊落地。
此兵蛊色泽黝黑,甲壳坚实犹若铁甲,正是柳风昨日才完成血炼认主的“蛇蝎”。
青皮葫芦抢自穆昊,里头只有六丈空间,堪堪能容下两头兵蛊,余下的空隙可放置几件甲兵。
兵蛊落地,上半截半丈虫体依附在柳风背上,条条虫足抱胸合拢,如甲胄般套在了他身上。
下半截蛇尾状虫体三丈长,肌体结实有力,丝毫不输于三境妖身,足以将柳风轻松撑离地面,如大蛇般游走,又快又灵活。
“牛芸,你随我分身退远些。”柳风视野下,发现四面有不少人在接近。
除了穆昊和裴良这两位同门,另有四个三境魔修,以及一位四境道修,其体内多出另一副五脏,一看就是罗生道的妖道。
分身一把提起牛芸,闪身往后百丈,落在了一排院落前。
村民往来,自然而然地被柳风分身无视,皆不过是幻象而已。
倒是牛芸有闲心,反正抢东西有柳风,她就是凑个数,等着混个嫡系身份。
牛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村民,又往院内看了看,本是无意之举,可她看着看着一下子怔住了。
身后一排院落,
如此年纪的清秀童子,最是惹人喜爱,牛芸一眼被吸引。
这清秀的小东西很是眼熟,她扭头看了眼远处的柳风本体,两相对照,跟亲兄弟似的。
只是一个笑容清澈和善,一个残酷如邪魔。
“玉儿,这是为娘做的糕点,你去给小柔家送一半过去。”
“我这就过去。”
院内传来娘俩的话音,童子神色平静,似是早慧,举止沉稳不像是孩童。
牛芸看着童子带上木盒,不疾不徐地走出院落,顺着村道进了山腰一户人家。
“柳师兄,伱也看看幻象,那边的小童与你本体长得有七八分像。”
柳风分身煞气腾腾,正以“空瞳”扫视藏身之人,异体同心,本体驾驭兵蛊随时准备出手抢夺灵物,哪有工夫理会牛芸的废话。
世间长得相像的人多不胜数,数千年前有人跟他相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牛芸见柳风不搭理她,兀自注视向山腰上的那户人家,就见被唤作玉儿的男童又走了出来。
其身后多了个跟屁虫,是个模样秀美的女童。
两小儿手里拿着糕点,向着后山而去。
看那女童十来岁,扭扭捏捏,一副小妇人作态,似羞似笑地盯着男童。
于男女情爱上,女子晓事得早,如此年纪竟是芳心萌动。
同为女子,牛芸看着能理解,但内心不怎么痛快,暗骂声小狐狸。
很快,视线中的一对童子远去,消失在了通往村子后山的山道上。
她正看得投入,村子中间的空地上,一道老者的大笑声传开,只闻其声,不见来人。
“诸位小友,老夫罗生道长老,十一枚镇魂钉只取六枚,余下的你们分。”
牛芸回身看去,空地上的土层被掘开七八丈方圆,地下暴露出成堆的腐朽头骨,十一道乌光定在骨头堆上。
被镇压之物早已灵性泯灭,但乌光还有气机散开。
凝目细看,那十一道乌光本体是一根根长钉,与游方道士常用的镇魂钉一样。
伴随着老者的笑声,裹满黑毛的心脏飞出,拖曳熊熊浊火落向暴露出的土坑。
这是一位四境五行境的妖道,其火行术法之威,不是三境的朱明夜可比。
浊火翻滚,覆盖整片空地。
老道勉强还算客气,但周遭后辈无人给他脸面,诸多三境也敢出手抢夺。
“轰隆……”雷音乍现,一道雷光卷起层层水幕冲入火浪内。
随后一人背部鼓胀,挤出一头生有肉翼的妖物,振翅间连人带妖物扑向土坑内的镇魂钉。
这两个敢和四境争夺的三境,正是来自蜕仙宗的穆昊和裴良。
四境出手又如何,他们身怀奇蛊之外,还都藏着保命手段,打不过不假,不过这老道要弄死他们也并非易事。
稍慢些的,是数名浑身黑鳞的魔修,各自披了件散发魔气的法器。
“这是老子挖出来的,老不死的张口就是六枚。”朱明夜扬手一叠符箓抛出,体内又钻出条条子蛊。
子蛊过处月影横空,将空地化作一片幻境,土坑转眼消失不见。
符箓炸开烈焰,短时间将浊火推出,趁此机会,朱明夜背后剑筒内射出十余道流光,以法剑抢夺镇魂钉。
当然,在这头妖蟾出手之时,还有一人比他更快。
四品药人接连两拳,真罡汹涌,在浊火中拉出一条通道。
柳风本体看破幻境,身后蛇尾一缩一弹,身形当先来到土坑前,药人随行,与那生满黑毛的心脏迎面遭遇。
“一帮小辈,当真是好胆。”
见诸多小辈年纪轻轻已是三境,还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藏身暗处的冲夷子大怒。
他在外边何曾见过如此张狂的小辈,三境就敢跟四境对碰。
又是两颗裹满黑毛的脏器飞出,肺属金,两颗肺脏法器闪出的瞬间,上千道锐金之气疯射向空地。
“砰、砰砰……”空地上土层迸裂,黑泥四溅。
子蛊被绞碎,法剑被打断,幻境被强行轰开。
荡起的黑色尘土内,两个稍弱的三境避之不及,当场横尸在地,其余人也统统止住前冲的身形,不得不闪避。
穆昊和裴良这两人也暂时被逼退,强行往前闯,丢命不至于,但绝对会受伤不轻。
一招叫诸多小辈死的死,退的退,冲夷子却是一声怒哼。
土坑前“噗呲”一声,真罡震开黑毛,正中其内心脏法器,数拳之下,法器就此碎为血雾。
柳风驱使药人毁去对方一件法器,卷起四枚镇魂钉,闪身便走。
他之所以留下七枚,是因除了罗生道的老道外,还有其他四境往这边赶,他吃独食的话定会惹来追杀。
那位本宗长老现在还不知在何处,即便知晓这边的情况,多半也会袖手旁观。
……
闯入秘境之人,九成九都在村子内搜寻。
此时,村子二三里之外,朦胧不清的混沌内,此间又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没有幻象,只有随时可能崩毁的碎土,而再往外的地带幽黑空洞,如茫茫黑幕。
过去,此方小天地还不是如此狭小,全因此间主人陨落,小天地大半都在岁月中崩毁消失。
朦胧中时不时浮现黑色裂痕,无声无息,一闪而逝,触之者毫无幸存的可能。
碎土上可见残尸散落,伤口平滑,像是被利器瞬间切碎。
这样的凶险之地,数千年前却是青山绿色,当下还可见亭子的遗迹。
临近混沌边缘的碎土,亭子仅余底座,灰蒙蒙的雾气笼罩下,竟是有两名女子在此。
两女一人放出数十万蛊虫密布四周,借蛊虫感应周遭气息波动,以防黑色裂痕突现。
另一人盘坐残亭边,一手托阵盘,一手破解着地面上的阵势。
此阵经历了数千年,阵基几尽全部损坏,居然还叫她这位四境修到圆满的道修如此费时。
一边,女蛊师秀眉微蹙,侧目右方一眼。
没有任何异象,一道黑色裂痕凭空闪过,近八千只蛊虫被抹去。
“师妹,此地太过凶险,我这具分身死了无妨,可你是本体来此!如实在破不开,我们尽早退去,改换一个秘境。”
女蛊师开口间语气冷漠,正是玉琼子的四具分身之一,洛琴。
在她面前急着破解阵势的,则是其师妹玉莹子。
“师姐稍等,快了。”
玉莹子脸上不见丝毫慌乱之色,借着阵盘全心推演,手中真炁不断打入身下的残阵内。
少顷,“咔”的一声,阵势碎开一道口子。
多少岁月过去,裂口内散出了浓郁的酒香,夹带着桃香,仅仅是溢出的酒气就令两女差点醉倒。
阵势内封闭的应当是此间主人埋下的酒水,加入了不知是几品的灵药。
玉莹子抽了抽鼻子,通过香味分辨出不止一种灵药气息,其中就有师姐需要的至阳灵药。
“如此灵物若是取出炼化,必可让我冲击五境。师姐你也可留得清白之身,以此物补全破境留下的缺陷。”
落后数步,饶是玉琼子性子冷淡,闻言也不禁有了些许笑意。
此间与大燧所在天地分割,她全以分出的元神在驱使这具分身,本体那边倒是还未得知这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