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北宁侯的意思,三境客人方有资格拿三品灵药,看重的是三境,二境不过是来打下手的。
朱鹏身为蚀门副门主,敢张口要两份,绝不会是妄自尊大,而是蚀门过来的人确实值这个价。
中间一桌,侯府父子三人神色不一。
二公子宇文松眼中透着不解,但没有擅作主张的多话,世子宇文华和北宁侯宇文成,这二人不禁又细看了柳风一眼。
“既然朱门主开口,要两份自是无妨。”宇文华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爽快地大手一挥。
一名军士送来
送完了见面礼,宇文松在一边招呼下人上酒菜,宇文华则扬声说起正事。
“我们请诸位前来,是为铲除为祸这边境已久的百里妖林。”
“那林子里精怪近三千,其中成了气候的三境妖物有近二十头,我爹受命守这偏狭之地,安定一方义不容辞……”
四门、一僧一道,六方人听着侯府这位世子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百里的林子里修成三千精怪,还能养出三境妖物,全因地下分布有灵泉。
宇文华虽未将话说细,但在座之人想也能想到,林子地下多半另有蹊跷,那帮妖物应该是占了地利。
否则以北宁侯手下三万武夫大军,真个发威起来,烧光百里林地,军阵横推过去,里面的妖物再翻上一番也抵挡不住。
北宁侯与那妖林内的妖物斗了多年,此次请来诸多帮手,绝不是真有心除妖。
若是真有心,且那些妖物确是为祸已久,大可禀明朝廷,调来各司修士将那些妖物给一锅端了。
没有这样做,可见世子的话里起码有一半是假的。
“北宁侯一身死气,是急着破境,那林子
他猜测这一趟过来,北宁侯会利用他们办私事,不会惊动朝廷。
他能想到,堂内其他人也能想到,不过众人都是盼着好处来的,北宁侯是一心为民,还是假仁假义,无人在乎。
众人真正在乎的,是如何在这次买卖中保住性命,再多捞好处。
听说有近二十头三境妖物,六方来人之中的三境神色平静,各门二境后辈多少有些忧色。
在场除了柳风以外,其余二境皆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听从宗门安排。
大半个时辰过去,外面夜色渐浓。
整件事的脉络,众人听出了个大概。
见堂内无人出声多问,宇文华面上笑意不变,心中冷哼,知道请来的人全是心怀鬼胎。
这些人根本不关心他北宁侯府之事,自然也就懒得多管他话里的真假。
侯府请人,就没奢望外人真心相助,仅是借力对付部分妖物罢了。
说到底,双方是在相互利用,各取好处。
“各位先在府上歇息一日,待军中调出一万人马,到时候劳各位配合大军一举夷了那帮妖物。”
“来人,带客人去……”
宇文华起身拱了拱手,招府中仆人前来,可他嘴里的话猛地打住。
几乎是在同时,大堂内的血蛊门副门主尹生转头,以“空瞳”看向门外。
红莲寺四名三佛根,及一名二佛根青年,一齐侧目。
罗生道道人对炁的感应更为敏感,十名道人,无论二境、三境,都转向门口,挂在身上的皮袋微微颤动。
宇文华身侧,身形佝偻的老人,缓缓起身,双瞳变得猩红如血。
“把路让开,容她们进来一叙。”
北宁侯宇文成眼神阴冷,扫视守在门外的一众军士。
百余军士前头,十五名千总,其中有七人是赤发赤眉,乃是因血祭突破的三境。
其余八名千总也不干净,多少走了些歪路子,才得以成为三境武夫。
正因为如此,此时有人摸到府内,这十五个废物居然只有两人露出异色,稍有察觉。
堂内,绝门二长老陆槐,蚀门副门主朱鹏,二人面色有些不好看,他们细细感应一番,一无所觉。
倒是柳风先看向了门外,肉眼所见,众军士让出的空地上空无一物。
但“空瞳”视线中,两具散发腐朽血气的人形浮现,袅袅挪步而来,步态优雅。
“妾身见过侯爷。”叠在一起柔媚声音,在大门前响起。
一高一矮,两位肌肤苍白的妩媚女子,凭空出现。
两女各提着一盏灯笼,灯罩绘满符文,而灯内两颗头颅,竟是邪物。
一头颅眼眶空洞,似被人剜去了眼珠子,另一头颅大张着嘴,舌头被扯出大半。
她们现身的刹那,堂内堂外所有人的面色不约而同地转冷,因二女的衣着不是大燧这边的,而是敌国瑜国的。
“白颜、白蝶,你们是……阎川的侍妾,来找本侯所为何事?”宇文成认出来人。
他带三万兵马守这偏狭之地,六百里荒地算起来有一半是瑜国的。
对面是一道横亘近千里的山岭,有峡谷可通往这边,而守住峡谷的正是瑜国武将阎川。
身段高挑,名为白蝶的女子笑道:“妾身二人此行是代阎将军前来,与侯爷商讨妖林之事。”
在场二境以上近两百人,三境二十余人,众目睽睽之下,这两个不像是活人的女子仪态从容,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安危。
“你们且看本侯这满堂客人,铲平妖林不在话下,就不劳你们插手了。”宇文成老脸上神色冷厉,不复先前的平易近人。
这时,稍矮些名为白颜的女子手中,灯笼晃了晃,灯内长舌头颅睁开了双眼。
此邪物眼珠子转动,扫视堂内众人,最终看向上座的宇文成。
“宇文老鬼,本将军知伱是为了四境才去对付那帮妖物,你想要入四境,我也想啊,你可不能吃独食。”
北宁侯父子俩顿时面色阴森,冷冷注视向灯内的长舌邪物,知是阎川在借邪物隔空与他们对话。
随着邪物开口,包括柳风这具分身在内,周遭所有二境皆觉口舌似被火烧,灼痛感沿着舌头深入体内。
“三品邪物。”众人面色一沉。
被封在灯内,还能影响到二境修士,不可能只是二品,很可能是三品。
这仅仅是右边那长舌邪物散开影响,另一颗无眼头颅还没有动静。
“三境以下的客人,请先去府院内歇息,来人,给客人带路。”
世子宇文华的话音落下,蚀门这边,柳风和叶云梦等人站起身来,其他席位上的二境也先后起身。
近五十人快步离开大堂,二公子宇文松落在最后面,双拳紧握。
他尚还是二境圆满,可他的大哥宇文华,已是三境中期武夫。
门外二境尽皆退避,只留下十五名千总把守。
才刚出门,府内有修为在身的下人躬身赶来。
蚀门十一人,除朱鹏外,十人以柳风为首,跟在了两名领路仆人身后。
府内水榭楼台,走廊漫长,各方人手被带往不同的院落。
侯府有心将他们分散开,还是心有忌惮,担心他们聚在一起生事。
走廊外,药香混杂着香。
此地没有一株草木是无用的,全是具有药效的稀罕木。
叶云梦朝柳风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当家的,好机会。”
柳风哪用她多嘴,“常暗”蛊术悄然施展,衣衫下的肌肤上散开一圈黑幕。
他身后四名护法、四名弟子,八名二世身蛊师心照不宣,围拢过来,把“大师兄”遮挡在中间。
其中三人有异蛊“蛇坞”在身,各自施展蛊术,错乱周围侯府军士的听觉。
附近一境和二境的武夫,他们不亲眼盯着这边,身中蛊术也难自知。
凭着黑幕遮掩佛光,一白发少年自苍陀庙内脱离而出,一闪而逝,没入走廊外的丛中不见踪影。
叶云梦压住喜色,知晓当家的要去干一票大的,等当家的实力更进一步,少不了她的好处。
后边八名蚀门蛊师,一个个干咽唾沫,心中猜测得以验证。
离开蚀门前的那场变故,恐怕不是两位门主在交手,而是眼前离开的白发少年所为。
段缪面色煞白,心惊胆颤。
他隐约捕捉到一道白发身影,因种蛊而成的表象变了,但五官没变,就是那名少年蛊师。
近一年半过去,他记忆犹新。
上一次柳风与他在曲家村虫巢内交手,对方还只是个一世身,弹指一年半光阴,对方就能在蚀门为所欲为了。
“真是他,他走到了这一步!”段缪眼神骇然,内心恐惧无比。
夜已深,一道模糊白影在丛间穿梭,自是柳风本体。
柳风就是奔着北宁侯的好药来的,只是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北宁侯父子送出的见面礼,柳风看过,里面全是三品灵药的边角料,没一块完整货色。
天生地长的灵药,一旦被切开,药性必然要流失不少。
他手里的一盒边角料,再加上朱鹏手里的一盒,也远不够他用来冲击三境。
眼下有瑜国两名三境带着三品邪物上门,三境被拖在大堂附近,这若不下手,更待何时。
“库房……应该就在那边,别是三境中期以上亲自守护就成……”
柳风身上一只只复眼睁开,四面八方,灯火通明的侯府景象收入视野内。
通眼扫视,于他左后方某处,内外三座小型阵法套在一起,不出意外,当是侯府存放入品之物的库房所在。
走道旁,一身着甲胄,背负甲兵战刀的赤发校尉路过。
此人耳边一声异响,他下意识地侧目看去,眼帘中映入一颗颗怪异的眼瞳。
还未看清眼瞳的主人,赤发校尉瞬间头重脚轻,如跌入湖底,喘着粗气栽倒在地。
大手一抓,赤发身影整个人随之不见,被当场捏死,就地埋入丛下。
柳风施展“镜影”蛊术,走出丛之时,已成了一身材精壮,赤发赤眉的校尉。
……
侯府南院,两名灰衣仆人提灯在前,绝门蛊师在后。
九人眼神游移,眼角余光瞥向了走廊外,见到假山间有大量军士巡视。
二长老陆槐留在大堂内,现在九人中当先一人是绝门三长老季飞鹤,二世身圆满。
稍落后一步的是坐到四长老位置的贺星白,衣袍下三条刀状虫足蠢蠢欲动。
“季长老,我们……”贺星白微不可查地张了张嘴。
低语声飘入耳畔,季飞鹤脚步不停,轻轻摇了摇头。
四长老的意思他清楚,是想趁机谋取些好处,大燧官富民贫,王侯之家更是敛财无数,不捞他一把实在是说不过去。
可这位绝门三长老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现在侯府上下到处是军士,少数是一境,大多是二境,明显是把军中尉级精英调了过来。
倘若他们胡来被察觉,估摸着要被数百人给乱刀砍成肉泥。
面对一大帮子二境武夫,没有三境实力,难以一招毙命,稍一拖延就会引来围攻,这个风险他们担不起。
这两人暗自交流时,一旁的陆瑶心不在焉,紧咬着牙关。
“是他、是他……他会害阿爹性命。”
由不得陆瑶不怕,虫谷是如何控制手下蛊童,又是如何拿弟子当肥料,她作为虫谷小姐,始终是一清二楚。
阿爹做事求稳妥,尚未三世身时,未免弟子成为威胁,不容弟子成为二世蛊师,斩尽杀绝。
高品好药难得,为冲击三世身,阿爹慢慢打磨,多年积攒养料,配合得自虫巢的灵浆,最后才有了一搏的机会。
这些年下来只有柳风成了例外,其余弟子要么中途夭折,要么在冲击二世身,亦或刚刚脱胎二世时,沦为了养料。
虫谷如此对待弟子,遭弟子反噬似乎也合情合理,可那是她阿爹。
陆瑶扭过脸,看向相邻另一条走廊,那边是药蛊门的六人。
“她便是孔慧,此女在沽州被柳风擒下,跟了他一段路。”陆瑶的目光落在一身形臃肿的女蛊师身上。
绝门所得的消息当中,药蛊门孔慧与柳风同行过,且时日不短,必然对柳风有所了解。
她一人怀疑皇甫升,若是孔慧如她一样也怀疑,那多半就错不了了。
“三长老,弟子有事过去药蛊门那边一趟。”陆瑶低声开口。
三长老季飞鹤闻言皱眉,正要敷衍两句,却陡然双目瞪大,眼中爬现血丝,不自觉地淌下两行血泪。
同时其口舌如被烈焰焚烧,灼热感由口舌转入脏腑,似要活活烧死他。
此时此刻,不止是他,身边绝门蛊师,以及周遭军士,乃至整个侯府之人,无一能幸免。
一股无形的邪物影响弥漫开来,笼罩了整座侯府。
“他们没谈拢,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