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白色之下,千数精怪无一能逃。
此种嗜人精血的“雪”,在场精怪不是没见癫子施展过,但其中差距叫它们难以理解。
大雪纷扬,飘舞如活物,铺天盖地而下。
“是那人在施展蛊术,在上面。”
“快分散逃,此人要屠尽我等。”
“住手,我乃百眼玉蟾一族少主……”翻滚的灰雾之内,诸多精怪成片倒地。
吼叫声、惨叫声,盖过了尸瓮内邪祟的苦痛之声。
立身阵外之人,齐齐头皮发麻。
隔着滚滚雾气,他们只能见到灰雾中先是一白,接着茫茫雪点,尽皆化作血色。
他们不知的是,另一边的赤月教半妖更惨过精怪十倍。
灰雾上空,柳风面无表情,一手往上一招,所有化为血色的雪聚拢而来。
“蓬蓬……”
阴火卷动,炼化后的妖身精血,一齐没入他体内。
冷眼扫视下方倒伏一地的精怪,柳风目光一转,看向百余名赤月教半妖。
这些人无一名是教众,至少是弟子身份,他们踩着教众修炼到今时今日,在教中实力出众,可谓是好手齐聚。
就是这些好手,一境、二境,无一个能逃。
一个个血瞳尖耳的身影,统统在影身围攻下被撕去手脚,跟蛆虫一样在泥地里滚动。
“噗呲、噗呲……”
影身争先恐后,挤入被断去手脚的血肉之躯内。
柳风并不厚此薄彼,人人有份。
每一名赤月教弟子都能分到十余道影身,全成了被黑影架在半空中的人棍,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徒劳哀嚎。
两道血色残影一左一右,妄图遁走,被紧随而来的密集阴火裹住。
这两位三境半妖,四肢被烧焦,魁梧躯干直砸在地上。
“你是何人?我赤月教也有四境。”
“教主乃是五境血妖,教主大人会为我等报仇。”袁护法、戴护法,二人口中疯狂咆哮,被焚焦的四肢血肉重生。
可面对五品异蛊的蛊术,他们还来不及完全恢复,转眼四肢全无。
在他们绝望的目光下,高空中的身影瞬间消失。
近处,一道影身被替换,顶着幽梵样貌的柳风凭空出现。
他现身的同时,茫茫血受牵引而来,在其背后铺出数十丈血幕。
“你们喜欢拿教众血祭,今夜便好好体会下,被人血祭是何滋味。”
“还有你,伱这三境修为,是血祭来的吧……”
柳风面容转冷,白骨莲台一晃而至,在其身侧幽幽转动,由半丈变化到三丈大小。
凄厉的哀嚎声中,一具具扭曲的半妖人形被影身架着,堆叠到了白骨莲台之上,连断手断脚都被一并送了上去。
这是柳风头回拿人活祭,以往是由印光取精血,此次则直截了当。
“粪虫一样的教众,哪能与我们比。”
“你如此待我们,你家人被我等血祭了不成?”
“秃驴,你不得好死……”
血肉之躯层层往上堆砌,一张张半妖面部歪曲变形,口中发出的喊叫声非人似兽,绝望到近乎癫狂。
等着他们的是血祭,而祭品就是他们自己。
数百丈外的空中,星辉车辇悬空。
一男一女,玉真子、玉莹子,两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师兄,他不像是神智错乱之人,你可能看破他真身?”玉莹子低声问道。
那道被血幕环绕的身影,一身蛊术皆来自水镜真人的异蛊,但神智并未受到影响。
若非水镜真人出了事,便是此人成了水镜真人的分身。
玉真子袖口一抖,五张绿符如鸟飞动,落在他的身前。
“蓬……”五符自燃,在半空中拉开一层明灭不定的烟雾,似前后通透的镜面一般。
透过此镜面,玉真子再看向那道手段残酷的身影。
叫他失望的是,镜中面孔还是僧人模样,无任何变化。
“看不出其真身,只能推测出他体内异蛊应当是五品异蛊,水镜老鬼想来是出了意外。”
“此人无五世身的蛊师毒炁,在借背上肉瘤内的养料施展蛊术,撑不了多久……”
话到此处,玉真子双目一凝,再细看向此人身躯。
“嗯?他肉身有古怪!”
玉真子单手捏决,丝丝缕缕真炁打入身前镜面,半尺大的镜面转瞬延伸,化作等人大小。
透过此术法,车辇上的两人将那人肉身细节看得一清二楚。
数十丈血幕收缩,源源不断的妖身精血入体,那人一身皮肉如波浪般翻动,根本不像是正常活人。
玉莹子秀眉紧皱,眸中闪过异色,联想到了什么,但一时间难以下定论。
“他发现我们在旁窥视!”玉莹子出声提醒。
下一眼看去时,那人抬头侧目,与他二人对视在一起。
双方互相打量,却是二位四境道修浑身一紧,有种被人扒去衣衫,内外看了个通透的错觉。
下意识地,二人同时施展术法,周身五色光华流转,在体外结成一小型阵势。
饶是如此,那种窥视他们全身的错觉依旧还在,叫二人浑身不适。
“此人是真正的佛修,有可能修成了佛眼通。”玉真子不再多看,甩袖散去身前镜面。
这边,柳风收回目光,嘴角扯起冷笑。
眼下他无暇与这二人耽搁,宿眼所见画面中的蛇首巨龟随时可能会来。
令他有些奇怪的是,死劫之中,甄善仁、鹰妖、毒蛟等四境全死,却不见此二人丧命。
“那妖龟极可能是真正的五境,且是五境中的佼佼者。”
“此二人出自钦天监,而传言妖泽深处的妖王与朝廷关系密切,有可能因此放过他们。”
稍稍思忖后,他将注意力转到自己体内,王蛊之卵的卵壳层层碎裂。
透过心口前的血肉,禅眼通看去,已隐约可见一条形若火流的奇异蛊虫。
他这副躯壳愈发诡异,所有皮肉都在颤动,每一点血肉都似一条蛊虫。
他的肉身仿佛是无数蛊虫拼凑而成,一身血肉,与体内数千蛊虫不分彼此。
柳风不禁有些怀疑,此刻扯断自己一臂,是不是能转眼就给接上去。
少顷,卵壳仅余下薄薄一层,一缕缕火流外溢而出,游走于他体内。
火流分散开来,受影响的不止他的肉身,体内介蛊、异蛊也在经历某种影响,传出饥渴的虫鸣,似乎是急需养料成长。
“不可在此孵化王蛊!”柳风猛然断去妖血供养,他不想在此出现难以自控的蜕变。
附近不止有两名钦天监四境,还有毒蛟、甄善仁、鹰妖,他稍有意外,就可能遭到暗算。
阴火铺洒,卷住身后数十丈血幕,几个眨眼间,炼出一颗拳头大的血球。
柳风一把抓来,收入苍陀庙内。
随即他目光一转,所有影身脱离白骨莲台,祭品已尽数堆叠在上。
通眼视线下,垂天而下的丝线再次出现,如钓线般接连在了莲台上。
下一刻,哀嚎声戛然而止,百余痛苦扭动的半妖身形,身躯齐齐僵直。
包括两名三境半妖,祭台上堆叠的人形,弹指间化作成片飞灰,连衣物和杂物都未能留存,就如同被人轻易碾碎成渣的蚁虫,脆弱不堪。
来不及追踪那条缩回的丝线,莲台上出现了两枚白莲子,此外并无金莲子和血莲子。
上次一枚白莲子,让他的二佛根提升了一个小境界。
目前他
“不知三佛根除了佛力进境之外,可还需其他补益之物。”印光被灭,他少了指引,不知具体该如何破镜。
暂且放下杂念,柳风卷走白莲子和莲台,脚下黑影连闪,当空飞掠向南面。
在他身后,赤月教半妖死绝,成了泥地上的飞灰。
而遍地被抽干精血的精怪尸身,在四品邪物的邪术之下,先后从地上爬了起来,成了邪祟。
这些都不是柳风需要理会的,他以通眼扫视整座大阵。
通眼可看破大阵,但他眼中所见,只有阵外的血气和真炁,无法看到阵外之人的具体面貌。
他捕捉到了叫他眼熟的一团血气,正是来自柳罗。
距柳罗近旁的位置,有一团毒炁,不出意外,应当就是陆瑶。
见柳罗安然无恙,柳风稍稍松心,接下来只需尽快出阵,带阿弟远离镜湖,换个身份蛰伏一段时日。
对赤月教的仇恨,以他目前的真实实力,还无法撼动,他需尽快强大起来。
……
星辉车辇上,二人目光移动,发觉了冲向大阵南边的柳风。
他们都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因他们笃定那人出不去。
玉莹子点指阵盘,御使五行之气蔓延向大地之下,阵势接连地上地下,将镜湖内所有生灵封锁在内。
“他真实修为不高,阅历应该有限,对阵道又能了解多少,就是耗尽他背上的养料,也无破阵而出的可能。”玉真子自认不会看错。
四境毒蛟、四境鹰妖,四境蛊师,皆被困在阵内,一个借外力的弱者又能如何。
玉莹子没有多言,借着五具监正尸身接引来的星光,加固阵势。
十里范围内,五色光雨乱坠,五行之气转多,如此不出两个时辰,此阵势必会稳固到连五境都难以破开的程度。
然而,没被他们太放在心上的那人,很快就给了他们意外。
阵盘之上,金色水火土五团光华流转,而气机接连南面的水色光华,陡然波动起来。
玉莹子面纱下的容颜一惊,蓦然扭头,清冷眸子凝视向大阵南面。
以那人凌空飞遁的身法,已然闯到了阵势边缘,远远看去,那里的灰雾竟然空出了一大块。
“他在破阵,师兄速速前去阻止他,不可叫他坏了事。”玉莹子语气转急,没了先前的淡漠。
玉真子前一刻还淡定的脸色,变得森然起来,他又没瞎,当然也看到南面出了变数。
“师妹宽心,他出不去。”一声狞笑,自这位中邪的四境道修口中发出。
此次布阵大肆屠戮,炼人真灵,于他是一次破境的机缘,不容他人坏他好事。
身形一动,玉真子脱离星辉车辇,落在邪物尸瓮上。
“隆隆……”数十丈尸瓮震动。
此邪物入四品,其内自成一片空间,也不知收容了多少邪祟。
就见瓮口如同井喷般,数以千计的腐坏身影,自瓮口疯狂爬出。
玉真子藏于袖中的纳物法器亮起微光,一道由符箓汇成的绿流汹涌而出,密密匝匝,是上千张绿色符箓。
符箓散落开来,落在上千邪祟身躯之上。
嘶吼声响彻镜湖,千余邪祟一齐消融,化作一滩滩污浊尸油。
一下子化去千具邪祟,玉真子连眼都不眨一下,大袖一甩,一尸骨为灯架,血肉毛发为灯罩的法器被他取出。
此法器转动间化作丈许大小,其内一点烛火幽幽燃烧。
泥地上所有尸油倒卷而上,化作条条污浊细流,贯入尸骨灯盏内。
“蓬蓬……”灯内霎时浊光大放。
抬手一引尸骨灯盏,玉真子扭身间化作一道五色流光,一人一法器急遁而去。
星辉车辇之上,玉莹子调动阵盘,五色光雨随之分出四成,落向大阵南面。
在他师兄妹二人联手,试图堵住阵势缺口之时,灰雾中其余三处,两大妖物,一名蛊师,三名四境汇聚向了南面。
他们久久难以破开的阵势,眼下有人打出了缺口,如此良机自不容错过。
此时此刻,阵外之人就见五色光雨于空中歪斜,如一挂斜瀑流向南面。
位于南面的近五百军士,无不心神紧张。
在他们的目光下,前方大阵范围内的灰雾空出一块,密密麻麻的黑影正自雾中移动而来。
隔着朦胧雾气看去,那密集的黑影中心,有一人凌空踏步。
距离缓缓拉近,那人身形变得清晰起来,此人浑身皮肉如虫爬,状态诡异。
正是这些军士心中惊恐之时,相隔不到三百丈的位置,陆瑶愣在原地。
于她身旁,原本神色浑噩的柳罗,也突然有了要苏醒过来的架势。
“不会是他,如何可能是他……”陆瑶冷艳的面容上布满惊惶之色。
她有种直觉,那道令前方所有军士如临大敌的身影,正在看向她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