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孝骞终于发现,他对这个世界已不再陌生,他不再用外人的眼光,冷漠地注视这世间的悲喜。
这个世界的亲情,如一根无形的绳子紧紧束缚,将他一步步拉进红尘,让他心甘情愿地融入。
世间羁绊唯亲情,面对赵颢的慈爱宠溺,赵孝骞忽然觉得,自己很想为这位父亲,这个家庭付出点什么。
或许,等自己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自己的绿荫便可为他和家庭遮风挡雨了。
王府开席,宾客不多。
赵孝骞被封官的消息还没传出去,今日王府的宾客只有赵双征和蔡攸。
两位果然不负所望,给王府送了厚礼。
赵颢心情大悦,立马将两位贵客升级为vip。
若不是王府还在为太皇太后服丧,赵颢搞不好都打算安排歌舞以娱宾客了。
第二天一早,赵孝骞穿着红色官服,头带长翅官帽,悠悠地出了门。
按赵孝骞的官员品级来说,皇城司勾当公事是正七品官,按制应着绿色官服,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穿红色。
但赵孝骞的官职可不止是勾当公事,他还有一個身份,那就是端州刺史,从五品。
端州刺史是寄禄官,也就是俗称的虚衔,但虚衔也是衔,既然是从五品,就应该穿红色官服。
身穿大红,头戴长翅,腰系玉带,赵孝骞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总觉得不自在,像个新郎官似的。
天地可鉴,他这辈子还……嗯,俗称“处男”,可耻的称号。
出了王府大门,赵孝骞上了马车,直奔皇宫。
福宁殿内,赵孝骞又见到了赵煦。
二话不说纳头便拜,没办法,君臣之礼马虎不得,谁知道赵煦是不是小心眼儿,礼数不到位,人家暗暗记恨了怎么办。
赵煦今日的心情不错,大约是昨晚没熬夜,睡了个踏实觉,今日看起来神采奕奕,眼神都清澈了许多。
“哈哈,子安,朕就猜到你今日会来。”赵煦招手,示意他坐下。
“官家器重,臣惶恐,臣今日进宫,特为叩谢天恩而来。”赵孝骞不卑不亢地道。
赵煦摆了摆手,笑道“皇城司,朕能想到最稳妥的位置,便只如此了,子安之才朕看在眼里,先踏实在皇城司干着,着实为朕办几件事,既然朕已破了祖宗成法,未来再将你调任别处亦非不能。”
“多谢官家,臣必忠君报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官家亲政未久,敢破祖宗成法,任用宗亲子弟,足可见官家何等魄力,纵是秦皇汉武亦不及也,臣相信我大宋江山在官家的治下,定能社稷一统,远迈强汉盛唐,官家万岁!”
说完赵孝骞赶紧揉搓脸颊,肉麻了,脸上起了鸡皮疙瘩,心中泛起一股淡淡的羞耻感。
马屁听起来略有些无耻,但这些马屁话是不能省的。
人家皇帝就喜欢听别人拿他跟秦皇汉武比,顺便再添几句效忠,鞠躬尽瘁之类的彩虹屁,赵孝骞当然要投其所好。
果然,赵煦仰天大笑,笑得像反派b座山雕,显然赵孝骞的马屁正挠中了他的痒处。
“夸张了,哈哈,夸张了,朕何德何能,竟与秦皇汉武比肩,子安啊,这些话往后可千万莫说了,朕臊得慌。”赵煦嘴上谦虚,但他的嘴角却比a还难压。
赵孝骞暗暗撇嘴,嘴上说着“何德何能”,你脸上的笑容简直刻了字,“古往今来老子特么毫无争议的第一,不服炸坟出来砍我。”。
也不好好反思一下,大宋严格说来,其实只是一个割据政权啊。
终宋一朝不仅没能实现统一,反而越来越拉胯,到了南宋,简直没眼看。
秦皇汉武在陵墓里都能气笑了。
所以,自己的身边为何到处充斥着这些不要脸的人,就连官家的脸皮都如此厚。
“官家怎可妄自菲薄,臣言官家功比秦皇汉武绝非阿谀逢迎,而是真心话。”
赵孝骞正色道“官家亲政以来励精图治,废旧复新更是人心所向,不拘一格任用宗亲子弟,敢于打破祖宗成法,历数大宋帝王,何人能有官家这般无畏气概。”
“臣相信,假以时日,天时在握,官家定能令大宋崛起,灭辽平夏,成就万古不朽之功业。”
揉脸,又起鸡皮疙瘩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过分了,子安过分了!”赵煦仰天狂笑,两眼亮得可怕。
赵孝骞这番鬼都不信的马屁,赵煦好像当真了。
挺好的,人生真糊涂也好,假糊涂也好,见人就夸终归是错不了的,卡耐基说人性的弱点是什么来着?
不管是什么,往死里夸就完了。
赵孝骞毫无底线毫无廉耻地吹捧了赵煦好大一会儿,赵煦越听越欢喜,望向赵孝骞的眼神也愈发顺眼。
到底是同姓宗亲,他懂朕!
直到吹捧得赵煦的脸孔都微微发红了,赵煦才理智地打断了赵孝骞的吹捧。
不能再听了,再听就上头了,要迷失自己了。
然后君臣便聊起了正事。
“皇城司里算上你,总计三位勾当公事,你们三人互不统属,各司其职,重要消息只需直接向朕禀奏。”赵煦道。
“臣明白。”
赵煦嗯了一声,道“朕任你为勾当公事,可知要伱办何差事?”
“臣不知,请陛下明示。”
赵煦沉默片刻,缓缓道“如今国朝第一大事,是废旧复新,新法之变度,朕与朝中相公诸臣自有商议,但,旧党势大,诸法难行,有时也委实教朕头疼。”
赵孝骞小心地问道“官家的意思是……”
赵煦微微一笑,却不再往下说了。
赵孝骞见赵煦的态度,情知有些事情需要靠自己去悟,不管悟到了什么,干了什么,是他这个勾当公事该担当的,做错做对都与官家无关。
“臣懂了。”赵孝骞躬身道。
赵煦对赵孝骞的反应很满意,然后道“若遇事不决,可来问朕,皇城司都无法解决的麻烦,也可向朕禀奏。”
“臣遵旨。”
告退,出宫,从福宁殿到宫门这段路,赵孝骞脑子里一直在运转。
赵煦的意思,赵孝骞大约明白了。
简单一句话,旧党太多了,新党太少了,朝堂势力失衡,对皇帝来说不是好事。
所以旧党势力占据的位置,应该空出来一些,让新党填上。
那么,如何让旧党心甘情愿让出位置呢?任免圣旨不能无缘无故,于是皇城司就该出马了。
贪污受贿的,违法乱纪的,以权谋私的,总之,各种罪名必须有人领了,赵煦堂而皇之罢免这些人,再一纸调令让新党补上。
赵孝骞这位勾当公事,未来要干的就是这些活儿。
没错,非常得罪人,弄不好便是千夫所指,被旧党势力恨之入骨。
但赵孝骞无所谓。
他知道历史的走向,不出意外的话,未来数十年,哪怕下一任,下下一任大宋皇帝,都是主张新法的。
旧党从这一年开始,将会被年复一年的打压,一直到南宋,还在挨官家和新党的**兜。
那位著名的文豪苏东坡先生,由于是旧党,后来在徽宗时期,被人把名字刻在石碑上,被称为“元祐奸党碑”,你敢信?
没错,这事儿蔡京干的。
赵孝骞站在了大势的一方,尚有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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