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谢尼娅疲倦地合上电脑,她关了宿舍的灯,一个人站在窗边发呆。
忽地手机一亮,是赫斯塔的消息:
你最近很辛苦吗?
克谢尼娅微微一笑,毛毛雨啦。
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吧。
中午没时间,晚上怎么样?
啊,晚上不行,我晚上要去见一个朋友。
你周四晚上不是有课吗,怎么见朋友?
我打算翘掉……不是什么重要的课啦。
什么朋友?
就是上次和我一起参加话剧社活动的那个女生,她妈妈最近来橘镇了,她的日子不太好过。
克谢尼娅表情微凝。上次和赫斯塔一起登山的……哦,那个黑色长发的女孩。
她是你的同学吗?
不是,我们是在梅郡认识的,后面一起来了橘镇。
克谢尼娅的眉毛动了一下——在梅郡认识的……但现在已经开始管她妈妈来橘镇的事了吗。
好吧,你什么时候走?我明天下午四点半以后是空的,在文汇楼。
我打算五点出发。赫斯塔几乎立刻发来了消息,我去找你。
宿舍的灯骤然亮起,把克谢尼娅迅速拉回现实,她回过头,发现几个室友都回来了。
其中一人看了看克谢尼娅的桌子,“你今天不会在寝室里宅了一整天吧?”
“没有,”克谢尼娅收起手机,“下午出去自习了。”
“你这个定力也太好了吧,出这么大事都能忍住不去看热闹?”
克谢尼娅表情淡淡的,“我是不太关心那些——”
“就你们隔壁实验室小飞姐的事,你没听说吗?她和你都递了‘新星’项目的本子,好像说她那边希望也很大。”
克谢尼娅这才抬起头,“她怎么了?”
“她被举报了,说是生活方式腐化。好像这次审核真的很严格,上面收到举报当天就派了人过来了解情况。”
“……腐化,”克谢尼娅表情微妙,“什么腐化。”
“就是有人举报说她有个女朋友,两个人在外面租了房子,成天卿卿我我的。”室友笑道,“举报人估计也没想到会被当场叫出来对质,结果——哎呀,太精彩了——你知道是谁举报的吗——是她实验室的学弟,这两个人经常跟大部队一起吃饭的,平时玩啊闹啊都在一起,还以为感情很好呢。”
“然后呢,”克谢尼娅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我都不明白你们在笑什么,这事哪里好笑吗?”
“好笑的!你听到最后就好笑了!”室友一拍大腿,“那个调查员拿着材料跟学弟说,‘你坚持要举报吗,为了防止有人滥用举报权,最后如果调查不符实你会有惩罚:未来五年内,十四区的所有大区级项目都不会接受你的投稿了。’那学弟可轴了,当场梗着脖子说‘我到她家里吃过饭,她们俩确实是情侣,我问过,她们当我面承认了’,我们还在想小飞姐要怎么自证呢,结果!人都不屑动一下嘴皮子,当场甩出了一张结婚证!”
“……什么?”克谢尼娅瞳孔震颤,“她结婚了?”
“对!小飞姐结婚了,两年前就结了,她一直闷着没提过,大家都还以为她单身。”室友道,“她说担心公布自己结婚的消息会让导师觉得她不能干活,所以就一直没说,她找朋友同居纯粹是为了摊房租省钱,至于学弟的举报,什么举止亲昵啦,承认是情侣啦,全是无稽之谈,都是他瞎编的。”
另外几人同时笑出了声,大家叽叽喳喳地回味着下午的修罗场。这主要还要归功于实验室里根本不隔音的会议室,大家只要竖起耳朵,整个对质过程就听得清清楚楚。
几个室友仍在回味着下午的细节,那个学弟最后是如何痛哭流涕地说自己错了,希望调查员再给他一个机会,然而前面他已经签了字按了手印,整个谈话内容也已经录音,他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在调查员走后,对学弟,小飞姐一个眼神都没有多给,她神采飞扬地向所有人打了招呼,在众人的注视与祝福里提前回家了。
一个眼热旁人的恶人最终自食其果,这种故事真是听多少遍都觉得有劲。
然而克谢尼娅的脸色仍有些苍白,在众人的笑闹声中,她借口去卫生间离开了寝室。
她和隔壁实验的小飞姐并不熟悉,两人只是认得彼此的脸,偶尔路上碰见会道一声你好。然而在某一年情人节,她确实碰见过小飞姐与一个姑娘十指紧扣地从电影院里走出来。
关上门,克谢尼娅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
四点整,赫斯塔提前来到文汇楼下。
这一路,她仍怀着一种矛盾的心情,就像从前任何一次去找克谢尼娅一样,既慌张又欢乐。她想起这些天来的胡思乱想,大概见到克谢尼娅的时候自然会有答案。
即便没有,她也有了新的办法:不论如何,今天见到克谢尼娅的时候,她都要向她约一段完整不受打扰的时间——最好是在她完成了手上这个项目之后,这样她就不会被情绪的波动影响。
等到那一天,赫斯塔要同她聊聊这段时间让自己深受困扰的问题。她迫切地想要冒险,想要突破,想要在克谢尼娅的面前自我剖白,一想到这件事,她心里就泛起一阵愚人的蛮勇和欢乐。
四点二十,克谢尼娅还没有出现。
赫斯塔频频看表,她也有点习惯克谢尼娅会比预定时间早一会儿出现,难道今天克谢尼娅要踩点吗?
四点半,赫斯塔开始给克谢尼娅打电话。
电话被按掉,紧接着,赫斯塔收到了一封短信:简,我现在手头上的事情有点多,今天可能没有时间了,抱歉。
赫斯塔立刻回道,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周末吧。
加油__
赫斯塔把手机放回了口袋,大步朝校门走去。
楼上某块玻璃后面,克谢尼娅望着这个红发的身影步履轻盈地消失在某个转角,不由得捏紧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