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晕染林间,气氛陡然一凝,肃杀起来。
通背神猿虽未上武榜前十,差之甚远,可其名头却未必不如武榜前十。
究其原因,一是在于他有位武榜前十的朋友,二则是他的轻功很快…极快!
横风席刮而来,张旭渠已经动了。
眼前景象只留断断续续的残影,而陈易看清他时,他已然一脚上撩,朝面门横扫而去。
风声阵阵,横推而过,疾风知劲草。
陈易瞳孔猛缩,依靠上清心法,捕捉张旭渠抬腿发力时略微延缓的时机,猛地将头往后倾靠三寸。
张旭渠一脚声势凶猛,虽然落空,可击在岩壁上,生生踹崩出狰狞裂口,细碎砂石滑落,如崩山裂石之势。
一击落空,张旭渠另一只脚发力,踏地一点,往后骤掠,让陈易没有抽刀斩人的时机。
张旭渠站稳之后,面色游刃有余:
“果然很快,但没有我快。”
陈易眉宇凝重,他虽不清楚此人何故要来杀自己,但却清楚此人到底有多棘手。
他慢慢把无杂念拉出刀鞘,银光明亮。
陈易示意殷听雪退后。
被他训了一顿,殷听雪现在是言听计从,她连忙往山洞里头退去,大着眼睛不安地看着这场厮杀。
山间刮来横风,两人僵持在树林之间。
张旭渠没有急于再度出手,而是闲谈着道:
“这宗门之内,我一路探听你的事,竟发现你竟如此不遭人待见,连同僚也想杀你。”
陈易没有动作,而是警惕地看着张旭渠,
“哪位同僚?”
“仇罡,止戈司丞,我与他还算聊得来,如无意外,他就快要到了。”
张旭渠眼眸里多出了一分厉色,
“伱还不出手?难不成要以一敌二?”
陈易脚尖微动,立即止住。
寥寥落叶纷飞,两者之间,仍然是谁都没有动作。
张旭渠很快,而且为了把轻功发挥到极致,修的是横练功夫,但人无论再快,于近身发力之时,力而未至之前,速度一定会慢下来,于寻常人而言可能看不出门道,更弄不清其中差别,可于他们二人而言,这慢下来的速度足以致命。
方才那一脚落空,让张旭渠意识到陈易能够洞悉到这一发力时机,所以他故意以言相激,想让陈易先行出手,而他后发先至。
然而,面前的斗笠剑客丝毫不为所动。
唯一的可能是,他早已想到了第三步,思路扭转的一瞬间,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张旭渠多了一分敬意道:“是个大材。”
陈易没有回话。
他并没有张旭渠想得这么多,只是通关过一会,重活了一次,知道张旭渠喜欢出言激人,引得敌手露出破绽,随后伺机而动。
见他仍然不动声色,张旭渠更多了一分谨慎。
殷听雪有些害怕又有些不解地看着这一幕,她看着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也不做任何动作,心里满是不解。
要知道陈易之前都是出手利落,不到几句话就会突然发难。
殷听雪还没有不解太久,便看到一副极其滑稽的画面。
她看见张旭渠一手往上撑住山洞的岩壁,一脚胡乱地往前蹬去,而陈易手中的无杂念则脱手而出,膝盖微弯,左手像是扶住了张旭渠小腿似的。
这一幕像是定格住了,滑稽得让殷听雪险些笑了出来。
陈易阴晴不定地看着张旭渠,而后者则心有余悸。
方才交手速度之快,让所有声势都近似于无。
张旭渠手无刀兵,乃是横练功夫,尽管有类似铜骨功一类得炼体功法,但非到必要之时,不会硬接斩击。
所以在刚才,残影闪过的一瞬间,张旭渠左手内侧虚握,像是要朝陈易面门直出一拳,而陈易也适时要摧风斩雨。
然而,张旭渠双足一踏,左手一晃,猛地抓住了上方岩壁,横空发力要踢出崩山碎石的一脚!
这一脚下去,陈易整个脑袋都要被扫折。
上清心法下,陈易险而又险地止住刀势,仓促之下,直接脱力将刀甩出,猛地抬臂,捕捉住张旭渠的发力时机,架住那踢来一腿。
所以,陈易像是慌乱中把刀甩走。
而张旭渠已来不及再度变招,也因此这一脚看上去像是胡乱在踢。
两人僵持了大概一息,张旭渠五指发力,将身形向下一推,挣脱开了陈易,而陈易也退了开来,脚尖点在无杂念的刀柄之上,绣春刀翻滚一圈后,再度落手。
张旭渠凝望着那原西厂千户,自己手无寸铁,以短击长,自闯荡江湖之时便游走于刀尖之上,磨砺出了极快的身法,以手出奇,行他人都想象不到险招,如同蒙元灭宋的横穿戈壁而来的铁骑。
几乎每一回行险招,都是他活到了最后。
而连便宜都占不到的,到还是第一回。
“你姓陈,又带斗笠背剑,让我想到了一位故人。”张旭渠语气闲谈道。
“断剑客?”
张旭渠淡淡道:“他很快,在你这境界,他远比你更快,但你还是很像他。总能找到一闪即逝的时机。”
陈易面无表情,斩却过上尸和中尸的他,早已对这些赞誉不甚上心。
张旭渠见他没什么动静,也没有停下话语:“但你有一点不如他。”
“哪一点?”
“你很杂,握刀时是一个路数,丢了刀又是一个路数,你每种武学都精进得像学了五六十年一样,堪称奇才。”
张旭渠如似江湖老前辈,话锋一转道:
“但也只是奇才。”
陈易眸光微凝。
“天下武道奇才,如过江之鲫,何其多也。我不知见过多少像你这样奇才在江湖厮杀、摸爬滚打,靠着天赋多练一门技艺,多一张底牌,常说技多不压身,可又有多少人知道,技太多一样压身。”
张旭渠说到这里,感慨又老成道:
“像你这样得奇才,早已形成了依赖,看得见天地辽阔,便看不见自己,看得见江海浩渺,就找不到一叶孤舟。归根结底,你没有悟到自己的意。
武道是一座高山,而你…登不上。”
听到他提及意,陈易便不动声色问:
“那你又说说,该如何去悟?”
“倒是有一个榜样。”
张旭渠嗤笑了起来,几分讽刺道:
但先不说你能不能活出那里,即便活着走出,你也高攀不起,更难以望其项背。
那一位二十年不出世,只为成就一剑。”
陈易凝住目光问:
“是谁?”
张旭渠老神在在道:
“寅剑山剑甲,天下第九,周依棠。”
陈易眸光异样。
得了,问了也白问。
白看他在自己面前装了一波逼。
高攀不起,难以望其项背?
自己早攀过了,也早望过了。
张旭渠不会知他心中腹诽,而是转头看了身后一眼后,笑问起来:
“话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和你聊这么久?”
陈易没有开口,张旭渠便自顾自道:
“仇罡来了,真以为我骗你的?”
劲风掠过,一柄莽劲十足的斩马刀已出现在黄昏密林之间。
陈易眯起眼眸。
看来要以一敌二了。
双拳敌四手?
陈易还没来得及紧张,殷听雪就先慌乱地跺起脚来。
一点担忧掠过心头,
他死了,自己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