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5-epb:兴亚
2116年上半年,兴亚会执政的东盟和自由南洋联军之间展开了多次谈判,期间虽在4月发生了兴亚会所称的獬豸社叛国集团垂死挣扎试图引爆香巴拉浮岛供能设施等意外,但此后再无能够干扰和谈的外部因素。自由南洋联军明知长期对抗下去绝非兴亚会的对手,加之兴亚会也有意提供机会,双方不谋而合,就许多原本坚持的条件进行了相应了退让。
尽管双方在地区官员和议会议员比例、军队改组等细节问题上达成了一致意见,但兴亚会能否兑现承诺仍是个未知数。此外,东盟的总统大选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一旦自由南洋联军和兴亚会结束敌对状态,他们势必会加入这场博弈。一些兴亚会干部对此表示担忧,认为自由南洋联军的入场将会带来难以估计的压力,不过兴亚会当中的大部分成员和东盟公民中的兴亚会支持者却持有较为乐观的态度。
众所周知,所谓自由南洋联军,实际上是在残存的共和护国联盟骨干号召下集结起来的反兴亚会联盟,并无稳定的核心集团,甚至不乏某地区的军阀或雇佣兵首领见势不妙打着自由南洋联军的旗号参加战斗的闹剧。兴亚会指挥东盟军围剿自由南洋联军时常常声称自由南洋联军是组织严密的叛乱武装,但双方其实都清楚,自由南洋联军内部不同组织之间的分歧比兴亚会内部不同派系之间的分歧更大,反对兴亚会可以称得上是他们唯一的共识。
因此,早在4月的和谈有惊无险地结束时,韩处安便对自己的左膀右臂们表示:不仅不要阻碍自由南洋联军提名代表参加总统大选,反而还要尽可能地为他们创造条件。这样一来,首先是自由南洋联军内部不同组织之间将发生分化,进而导致这看似稳固的联盟走向瓦解;其次,自由南洋联军的入场也将对陈永春目前扮演的反对派角色形成挑战,使得陈永春再无问鼎总统宝座的可能性。
面对兴亚会抛出的令人无法拒绝的毒苹果,自由南洋联军各武装组织的首领们很快就产生了分歧。一部分自由南洋联军领袖立即主张共同推选一个候选人参加总统大选,但他们的意见很快遭到了否定,因为其他组织的代表认定这是占相对优势的大组织试图吞并小组织的第一步;相对地,这些规模较小的组织的领袖建议按照地理和实际联盟关系推选不同的候选人,然而他们的意见也没能得到大多数人认可。其中一名打了多年游击战的自由南洋联军代表辛辣地点评道,到时候他们所有人获得的选票加起来都不一定能胜过韩处安。
这时,病急乱投医的自由南洋联军首领们想到了一个堪称荒谬的方案。
一则谣言很快蔓延开来,而且在不少东盟公民听来具有相当的可信度。这则谣言声称,兴亚会革新派的领袖人物桑松由于在总统大选工作中受到韩处安冷落,正策划着以个人身份参加总统大选;另有一种说法是,桑松正在和他过去的老同事们联络,试图达成互相谅解。
桑松本人毫无反应,也许他没有听到谣言,或者听到了也没放在心上,但那些盯着他的位置的兴亚会干部、东盟官员还有东盟军将领可不这么认为。谣言越传越离谱,终于到了韩处安都无法忽视的地步。
“桑松,今年赢下大选之后,你打算担任什么职务?”一次会议休息时,韩处安趁着吃午饭的机会向桑松抛出了他的疑问。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韩处安早就想找个机会把桑松掌控特务系统的权力拿走,上一次让尼古拉斯·王趁着桑松忙于筹备大选工作的时机代理国家宪兵司令官职务就是一次试探,只不过韩处安本人看走了眼,尼古拉斯·王实际上并不是忠心耿耿地效忠于他的忠诚青年军官领袖,反而代表着另一股势力——一股在东盟范围内没人敢随便挑战的力量。尼古拉斯·王身败名裂后,自觉立场尴尬的韩处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提起让桑松改任他职的想法。
“议长,我本来在大学里教书二十多年,脑袋都生锈了,除了会写一些理论文件,没什么真本事。”桑松察觉出了韩处安的用意,以退为进,“如果一定勉为其难地要我去负责实际的管理或行政工作,宣传或教育领域的相关部门就行。”
“那实在是太浪费你的才能了。”韩处安不仅没有答应桑松的要求,反而隐约要推举桑松去做更重要的职务,这反而让桑松产生了不祥的预感,“长期以来,我们虽然解决了过去古教授解决不了的如何掌权的问题,但是并没有解决掌权以后怎么实现原有理想的问题。没有你在,我担心兴亚会在短时间内就会被异化。”
“您不必担心。”桑松暗自感到问题棘手,他和韩处安之间的上下级或盟友关系时刻经受着考验,“为亚洲复兴事业而奋斗终生是我从未后悔过的人生追求,无论我在什么岗位上工作,我都会想方设法为我们的共同事业做出奉献。”
“在你看来,我们赢得总统大选后的工作重点是什么?”韩处安说话字里行间透露着对胜利的绝对自信,“关于这个问题,我自己的看法是:如何更好地去顺应公民们的需求以便让他们在奉献的同时能够从我们的共同事业中得到回报。”
桑松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刀叉,认真地考虑着韩处安的问题。任何长久的事业都需要奉献和牺牲,桑松自己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或许正是在马尼拉大学城的经历才让他拥有了冷静思考的能力。东盟的公民们在战乱时代已经牺牲了太多,如果他们在和平时代发觉自己还要继续做出更多的牺牲,感激之情会迅速地化为仇恨。届时,为他们带来了和平时代的兴亚会反而将承担更多的恶意。
“议长,对此我确实有一些想法,不过在我看来,其中的关键是我们该如何把我们要做的事情以法律的形式推动、落实、维持下去。”他认为这个答案或许能让韩处安满意,这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既要不违背他的真实意愿又能讨好持有其他观点的兴亚会成员,“我们目前掌握着此前东盟几十届内阁都没有的力量:执行命令的强制力。这执行力正应当为后人遵守法律做出示范,哪怕有朝一日我们失败了或我们的继承者背叛了我们,这些法律能够成为约束他们的底线并号召着公民们站起来重振我们的理想。”
“我找到最适合你的位置了。”韩处安笑着点了点头,“众议院议长,怎么样?等我解散了国家重建最高会议之后,你就是东盟唯一的议长了。”
众议院议长的职务比起桑松现在的国家宪兵司令官又高出了一大截,仅次于总统、总理、由副总统兼任的参议院议长,是东盟名副其实的四号人物。桑松原本就没指望能在新内阁里拿到总理的位置,哪怕是被委任成为部长也算是莫大的幸运,但韩处安这一次的安排着实令他费解。若说韩处安不重视他,那便不可能提出让他负责众议院的工作,因为这样一来众议院所有兴亚会议员的活动将落入桑松掌控之中;然而倘若韩处安真的打算继续支持桑松的想法,就应该按桑松的建议去做更多的改变,而不是只用象征性的职务稳住他。
“这……”
“你认为不妥?”韩处安皱起了眉头,“我们这边没有比你更适合主持众议院工作的人。你在吕宋最高委员会工作的时候,于古教授去世之后以绝对劣势长期将委员会作为自己的宣传阵地,那是别人根本做不到的。”
直到这时,桑松才看出了韩处安的真实想法。众议院可能是兴亚会的反对者在中枢系统中最密集的地方,因此韩处安试图把所有可能给他自己带来麻烦的人物全都丢到那里,免得这些人在其他部门形成更长远的影响。
简而言之,他相当于提前退休养老了。光是对付那一大群反对派就能让他焦头烂额,他以后也别想再有机会做一些需要更多人力物力才能办成的事情。
韩处安说的没错,同样是兴亚会的一部分,留守马尼拉的那一派和一直在中南半岛以军阀形式活跃的那一派,仅保存了名义上的相似性。是韩处安强行将本应决裂的两派缝合起来,这还多亏吕宋最高委员会以共和护国联盟为代表的组织彻底剥夺了桑松对古国一教授原始思想的解释权。
在马尼拉,他是保守的代名词;到了兴亚会,他反而成了最激进的革新派代表。越是向前走,他越是看得清,韩处安重用他只是为了扫除兴亚会内部那些甚至不利于其整体继续生存的陈腐群体,一旦兴亚会实现了与时俱进,到时候遭殃的就是像他这样过于激进的家伙了。
数日后,桑松发表了一篇充满官腔的文章以回应近日的谣言:
近日有人谣传称鄙人不日将参选总统,实属谬误。鄙人自参加兴亚会三十年来,所求唯一事业乃亚洲复兴,不顾个人得失。或曰,公民以市井心态揣测鄙人,故得出所谓参选总统之笑话。于市井心态而言,放弃短期利益而为长久事业,无疑难以理解。鄙人昨日、今日、明日、他日也无半分参选总统之意,望周知。
不管造谣传谣的人一开始有什么动机、是不是当真想要把桑松推向自由南洋联军一侧,到这时,他们的原始想法注定要失败了。然而,谁也没有意识到桑松这份公开声明竟然也成为了自由南洋联军用来研究未来对抗策略的参考教材,其中一些从共和护国联盟逃出来的代表认为,桑松此举意在提醒他们想在未来有机会实现理想就不能太关注眼前的胜负,而是要注重于一步一步建设好坚实的基础。
于是,就在东盟公民们和兴亚会成员关注着自由南洋联军在总统竞选上的态度时,这些和兴亚会对抗了两年的不同武装组织的领袖们形成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妥协方案:自由南洋联军将放弃提名自己的候选人。
这根本不是兴亚会或韩处安的胜利,想象中自由南洋联军代表们各自为战、分化瓦解陈永春支持者的画面根本没有出现。不仅如此,意识到注定注定无望赢下总统大选的自由南洋联军代表们直接公开号召其支持者投票给陈永春。形势急转直下,原本无论拿出什么价码都不值得被兴亚会视为正式竞争对手的陈永春具备了前所未有的势力。更让韩处安暴跳如雷的,则是陈永春借主导和谈工作之便不断地听取自由南洋联军的意见并将之补充进选举纲领中,进一步导致兴亚会处于不利局面。
眼见选举可能出现意外,长期被冷落的东盟军高级将领们的心思活跃起来。这些正渴望在和平时代到来前抓住建功立业机会的将军们向韩处安建议,若陈永春赢得总统大选,东盟军将立刻发动兵变以维持兴亚会的权力。
韩处安没有表态,这使得东盟军的高级将领们只能自行揣测韩处安的用意。他们要对付的敌人并不是同样手握重兵的同等规模对手,而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政客。因此,这份兵变预案只需要将香巴拉浮岛完全控制即可,反正自由南洋联军可以等以后再找机会解决。
不料,东盟军的高级将领们很快察觉到兵变计划无论如何都绕不过桑松控制的东盟国家宪兵队。他们算不准桑松究竟会为了支持兴亚会而赞同兵变还是仅仅为了反对他们而选择拒绝,但像上次那样用类似尼古拉斯·王一样的角色试图取代桑松是根本不可能的。于是,忐忑不安的将军们只得偷偷摸摸地以个人名义把计划私下里告诉了桑松。
乔贝托·桑松一听说竟然还有军方代表私下里计划兵变,顿时火冒三丈。让军方退出东盟的政治舞台是各方的基本共识,连这个共识都没有,谈任何问题都是白日梦。他没有立即声张,而是让国家宪兵队做好准备工作,然后他本人去找韩处安进行协商。
被桑松找上门兴师问罪的韩处安心虚得很,他一度忘记了用自己的身份去堵上桑松的嘴,而只是软弱无力地反驳道:
“这事和我没关系。”
“没错,我也这么想。”桑松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放下了,要是韩处安坚决不退让,他也不敢预料接下来的事态发展,“那就请您立刻做出一个内部声明:坚决反对任何形式的武力干涉。”
“但是,他们所说的事情确实是一个可见的危险。”韩处安这时候想起来怀疑桑松的立场了,“我也知道你是忠于兴亚会的,虽然我们和自由南洋联军之间已经达成了停火协议,不过我们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对我们实施报复。”
“议长。”桑松严肃地答复道,“我忠于亚洲复兴事业。”
事已至此,不必韩处安再强行拿出什么兴亚会代表亚洲复兴事业之类的解释,他和桑松都是聪明人,谁也没必要把最后的体面戳破。
即便是在过去十几年间最困难的时候,兴亚会内部也没有发生过如此之大的分歧,而这场最后的考验,反而让它自由南洋联军化了。面对这种形式完全不同的压力,兴亚会内部同样在反击策略上无法达成共同意见。虽然桑松终于成功地阻止了相当一部分军方代表的兵变计划,不过他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能确保兴亚会重新取得优势的可行策略。
同样对未来表示担忧的桑松并不那么愿意看到陈永春赢得选举,然而陈永春的支持率紧咬着韩处安不放,等到选举结束统计票数的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到了2116年下半年,桑松决定拿出他认为能百分之百确保权力仍掌握在兴亚会手中直到下一届国会选举为止的方案:将权力从总统转移给总理。
按照这个新方案,在东盟国会两院占据绝对优势(80%以上)的兴亚会将毫无疑问地拿下实权。谁知,桑松无论怎么猜都不可能猜中最大的阻力来自韩处安本身。被桑松最近的一连串行动弄得失去耐心的韩处安认定桑松是想趁着自己未来输掉总统选举的机会,名正言顺地以总理身份执掌政务,这样一来既能让权力保持在兴亚会手中又根本不违反桑松自己那坚决不参加总统大选的声明。
2116年9月17日,东盟国会投票对桑松的责任内阁提案进行表决。在韩处安的命令下,几乎全部兴亚会议员投了反对票。桑松还没从这意料之外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以为韩处安要铲除桑松的几名兴亚会议员投其所好,提议将桑松免职,理由是桑松本人有严重的**行为。
这次他们又算错了。韩处安只想敲打一下不听使唤的桑松,还没认真地考虑将桑松代表的兴亚会革新派彻底消灭。之前兴亚会及其盟友历次内斗已经带来了严重后果,现在若是再把桑松打倒,后果不堪设想,兴亚会很可能失去继续团结下去的基础。
因此,韩处安表面上夸奖这些兴亚会议员清正廉洁、为捍卫法律而无所畏惧,实则暗地里连忙向兴亚会其他议员下令禁止投赞成票。缓过神来的桑松也明白他和韩处安骤然爆发出来的冲突该适可而止,这时候继续闹下去只会便宜了陈永春。10月3日,关于将桑松免职的提案刚被否决,桑松本人带着大批国家宪兵冲入会场,以涉嫌勾结钟复明叛国集团为由将带头提议反对他的兴亚会议员当场抓走、关进国家宪兵司令部附近的监禁设施里严刑拷打。这莫名其妙地完美配合的一唱一和把在场的兴亚会议员吓得魂飞魄散,自此之后没人再敢随便揣测韩处安的意图。
兴亚会两大巨头——兴亚会总裁韩处安和兴亚会秘书长桑松——的冲突暂时停止后,兴亚会加紧了和陈永春的中间派联盟的对抗。支持陈永春的媒体往往因涉嫌勾结叛国集团的罪名而被查禁,而陈永春手下的干将们也频频遭遇交通事故。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在10月底达到了新的高度,新加坡警察局在兴亚会命令下竟然派出警察专门负责公开舞弊,此举激怒了大量在场市民。陷入暴怒中的市民一拥而上,将在场指挥舞弊的杜中队长当场打死,最后纵火焚烧了警察局后扬长而去。事件发生后,兴亚会装聋作哑,不予置评。
2116年12月,号称东盟自成立以来第一届真正公平公正公开的总统大选(此前军阀时代的选举被认为没有任何合法性)结果揭晓。
韩处安获得2800多万张选票,位居第一;陈永春紧随其后,仅以50万票的差距输给了韩处安。其余候选人由于得票数量太少,几乎没有引来媒体的关注。
消息公布后,兴亚会方面自然是热烈庆祝自己的胜利。令人意外的是,陈永春不仅在公开场合表示恭喜自己的竞争对手获得胜利,私下里也持有相同的观点。
“如果我真的赢下了大选,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反应呢!”陈永春连呼庆幸,“现在看来,输了反而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12月25日,韩处安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宣布解散国家重建最高会议。2117年1月5日,他以兴亚会总裁的身份宣布就职东盟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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