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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r5-ep0:心灵之光

    “这杯敬你,舒勒博士。”

    埃贡·舒勒的住处,和旁人是不大相同的。麦克尼尔喜欢安静的环境,有时他能在自己制造出的火炉或是沙滩旁呆坐整整一天(以他自己估计的时间而言);彼得·伯顿仍然为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而着迷,他想方设法地在理论上能够无穷无尽地拓展的房间中打造他以前只有机会听说而无缘见证的乐园;至于迪迪埃·博尚,这个老成持重的法兰西绅士据说正在研究葡萄酒的新配方——或许老年人在退休之后都会喜欢上园艺或是类似的东西。

    然而,舒勒却永远是忙碌的。在他的世界里,工作本身就是他最大的存在意义。卓越的才能使得他永远不必像常人一样担忧自己的生计,而他的生命将为了寻求真理去继续燃烧着。庞大的实验室和工厂成为了检验他的理论的最佳工具,即便他们得胜归来,舒勒全无沉浸于胜利的喜悦中并暂时放松一阵的打算。为了让他们以后的冒险能够变得更加顺利,埃贡·舒勒正在进行一项新的研究。

    “你不必感谢我,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从研究中脱身的舒勒回到房间边缘,和麦克尼尔一起坐在一张他临时变出来的餐桌上,“我不像你们一样能够直接在诡谲的局势中进行干预,所以我能做的或许只有利用我掌握的理论和技术……间接地推动它。”

    “不管怎么说,如果这一次没有你的帮助,我们或许会在为了逃避惩罚而流亡温德米尔王国期间失去和neus船团的一切联系。”麦克尼尔严肃地举起了酒杯,先一饮而尽。他不是酒鬼,偶尔为了庆祝胜利而喝上几杯白兰地对他来说无伤大雅,“老实说,虽然李林那家伙骗了我们……不,他没有欺骗我们,是我自己的理解出现了偏差。总之,我差点又一次把事情搞砸了,多亏你提前做出的那么多准备让我们能够幸免于难。”

    光头学者意识到这个倔强的战士一定要他表现出接受这份善意的态度,于是也举起了麦克尼尔为他准备的美酒。然而,他清楚驱动着自己在这一次的冒险中不断挑战极限的根源是什么……埃贡·舒勒想要证明自己能够真正地在挽救危局的斗争中成为和这些战士并肩作战的战友,而不是只能躲在后面偶尔说几句闲话的无关人士。在他间接地两次导致麦克尼尔陷入险境后,他迈出了更为大胆的一步,并且最终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让我们来谈一点正经的事情吧。”舒勒轻松愉快地指着离他们大概有几千米远的一处设施,并在麦克尼尔反应过来以前把两人直接移动到了设施内部。这是舒勒的房间,他在其中构造了无数的工厂和实验室,因为他需要检验他在不同的平行世界获得的技术和理论的实用价值,“在我们离开上一个世界之前,我竭尽全力地搜刮他们的尖端技术资料和相关理论文献,并且失望地发现很多技术恐怕不能应用于其他的世界……但有一个例外。”

    “核聚变?”麦克尼尔的脑子很灵活,他马上从舒勒的笑容中猜测到了事情的真相,“也只有可控核聚变技术会让你这么兴奋了,毕竟空间折跃技术依赖折跃水晶这种特殊物质。”

    麦克尼尔不懂这些技术细节,就算舒勒领着他把这座仅用于完成理论模型的核设施从头到尾参观一遍,他也看不出什么值得他深思的现象——技术问题就该交给专业人士来完成,麦克尼尔不会因为自己的无知而惶恐不安。相反,这是舒勒对他最近提出的几项行动准则的响应,这种服务于团队需求的态度让麦克尼尔找回了互信和对团队的控制力。

    就在他们刚刚结束冒险并返回这个由李林为他们准备的特殊空间后不久,麦克尼尔便在团队全体成员出席的一次会议上声明了两项对于他们以后的行动而言至关重要的要求:

    “首先,我为我的个人决策失误向你们道歉。”

    他笔直地立在椅子旁,低下头等待着战友们的答复。

    “你没有什么失误,大家这次成功地完成了预定目标,而且也没有成为被随便抛弃的工具,这就是我们最大的胜利。”迪迪埃·博尚伸出手指着椅子,示意麦克尼尔赶快回到座位上,“而且,如果说你需要为你在不通知我们的情况下擅自做出的决定造成的不可预期的后果负责,那么我也一样——我瞒着你们在航空队里建立自己的关系,以便让那些人听从我的建议去攻击通用银河的据点。”

    迈克尔·麦克尼尔刚想说什么,彼得·伯顿热情地抱着两大瓶汽水走向他,按着他的肩膀让他乖乖地回去坐好、别摆出一副犯了大错的模样。

    “博尚说得对啊。”众人混熟了之后,也很少用生前的头衔称呼彼此了,“随机应变是基本技能,咱们都懂。活下去,从在危机中尽可能地挽救人类文明,那就是我们的使命,其间出了差错是在所难免的……”

    “我要说的,正是这种不由我们控制却必须由我们来负责的差错。”麦克尼尔提高了音量,以便让战友们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或故作谦虚,“……伯顿,你也认真听我说,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问题了。”

    不明所以的伯顿被博尚拽回了座位上,他打开汽水瓶子开始大快朵颐,完全不在乎麦克尼尔的神色。倒是一直保持沉默并出力甚多的舒勒隐约察觉到的麦克尼尔的想法,但他也没有义务戳破双方之间的默契。他是最早被麦克尼尔选中的战友,或许麦克尼尔对他的信任仅次于那些生前真正和麦克尼尔并肩作战的军人。

    等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之后,麦克尼尔才略带歉意地回到椅子上,缓缓开口讲道:

    “这是我自己去过的第四个平行世界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的想法是:我是一个军人,要通过战斗去保护公民、效忠法律。所以,我一直觉得,只要我们无条件地听从合法民选官员和相关机构的命令,就不会犯下太大的错误。”

    他停顿了一阵,炯炯有神的双眼投射出的视线平静地扫过表情不一的三位同伴,似乎是等待着他们的答复。

    “……但是,这一次,名为通用银河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的所作所为,让我终于发现,一味地迷信所谓合法民选官员和法律而缺乏自己的思考、自己的立场,会让我们成为凶器。”他的声音变得沉闷起来,气氛也随之开始有些沉重,“大家说一说,如果我们生活的世界上存在一个像通用银河这样的机构,而它的一切行为又都是合法的,我们到底是为了守法而充当帮凶,还是为了反抗不公而去故意违法呢?”

    “……未来科技公司。”一直闭目养神的舒勒突兀地抛出了一个名词,“我们引以为豪的一切纠正措施对它毫无作用,最终,竟然是一群被我们通缉的俄国人帮助我们找出了它的罪证。”

    “没错,舒勒博士举出的例子非常重要。”麦克尼尔连忙向舒勒表示感谢,随即把话题拉回到自己的新观点上,“我要说,伙计们,咱们不能再被他们推着走了。这是第一点:下一次,要是我们本应无条件效忠的法律出了问题,那么我们就有责任站出来去纠正它,哪怕是被看作罪犯……如果这世上可以有人合法地杀戮和奴役成千上万的无辜者,而法律不能制止他们,那么这法律就不值得我们去尊重。”

    话音刚落,一声微弱的叹息便从彼得·伯顿的口中传出。他并非是对麦克尼尔的说法产生了不满,而是单纯地觉得他们应该多庆祝一阵而不是立即讨论这么残酷的话题。死里逃生的次数太多总会让人麻木,保持人性是无穷无尽的漫长旅途中的必要技能。

    “怎么,我刚才所说的难道不对吗?”麦克尼尔诚恳地把发言的机会交给了伯顿,“那么,我希望听听您的意见。”

    “那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了。”麦克尼尔不仅没有发火,反而大笑着拍了拍伯顿的后背,把刚灌了一大口汽水的伯顿弄得连连咳嗽,以至于旁边的博尚总觉得这是麦克尼尔刻意在报复,“没有权力,我们就没有办法改变不公正的法律,哪怕我们有着在危机中挽救人类文明的决心,这决心不能使得我们凭空多出力量。所以,第二件事便是:在保证总目标不变的前提下,尽可能地获取支配更多资源的能力。金钱也好,名声也好……我们要先成为有话语权的大人物,再谈理想。”

    这倒是实际得多。在座四人之中,埃贡·舒勒生前是eu军首屈一指的武器技术研发专家和唯一的技术上将,迪迪埃·博尚则一直做到了eu的军事委员会委员长;麦克尼尔虽然没有拿到类似的位置,但gd依旧把第一支宇宙舰队交给他来指挥,这足以证明他对gd的重要意义;至于彼得·伯顿,他和其他三人相比确实相形见绌,可他认识的那些阿拉伯王爷给他提供的经济支持却远非一心钻研军事的麦克尼尔掌握的可怜人脉资源能比。

    他们曾经是有能力改变更多人命运的大人物,那不是因为他们自己多么出类拔萃,而是因为他们有着对应的权力。

    平心而论,麦克尼尔承认自己的过失。他一度以为自己只需要找到值得信任的大人物、让这样的人合法地获取权力,并按照各项法律的规定去无条件地执行命令,就能达成目的。然而,一次又一次失败让他明白,法律的框架之下永远有漏洞可以被利用,一旦他成为了只顾坚守死板的条文的工具,那就不要怪罪心怀不轨的野心家利用他。

    在不适宜的场合说出正确的废话不是什么值得欢迎的事情,此后一连多日,麦克尼尔也没有得到同伴们的任何积极回应。正当他决定放弃抵抗并开始考虑新同伴的人选时,埃贡·舒勒的召唤如同及时雨一样让他重新振奋起来,并让他知道自己的战友们仍然相信他的决策和想法。

    “核聚变的实际应用对于任何一个尚未完全掌握它的人类文明来说都将是具有革命性意义的成就。”埃贡·舒勒和麦克尼尔一同走在环绕反应堆核心的环形封闭走廊内,向他介绍用这项技术快速兑换金钱和名声的办法,“我在这里多做训练,是为了在需要它的条件下能够尽快地把它复现出来,就像我之前从事关于人工智能的研究那样。探索花费的时间是漫长的,如果我已经知道答案,就不必浪费那么多时间了。”

    “非常合理,等我们的下一个冒险开始之后,您的任务就是尽快发明可用的热核反应堆。”麦克尼尔郑重地向舒勒表示感谢,“那样一来,我们这支团队就有足够的金钱和人力资源去执行我们的计划,而不是只能被人当成工具去利用。”

    “这也是我之前的经历给我的提醒。”舒勒推着他的眼镜,意识深处浮现出了那些记忆,“neus船团愿意为我提供一切所需资源,仅仅因为我是唯一能帮助他们在生物折跃波对抗中占据优势的理论和技术专家……我们要让自己具有不可替代性。”

    然而,舒勒的打算在其他人看来无异于天方夜谭。埃贡·舒勒既有天赋也肯付出足够的努力,这才是他能在自己原本不怎么擅长的领域突飞猛进地成为专家(尽管还不是真正的权威)的原因。麦克尼尔扪心自问,他知道自己连博士学位都拿不到,更不用说像舒勒那样十几岁就拿到多个博士学位并在二十岁之前就被聘为终身教授了。就算这样,舒勒身上的负担还是太大了,半强迫地让他去研究这么多自己本来一无所知的领域无疑是酷刑。

    “舒勒博士,我有个提议……也是为了让您的工作负担少一些。”在和舒勒告别之前,思虑再三的麦克尼尔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起先我根本不打算这么做,因为我不希望队伍里出现不可控因素。可是,您现在既要研究人工智能、理论数学,又要研究核物理和您根本没怎么学过的生物学,这太不公平了。至少,我知道有个人百分之百地擅长和生物学相关的研究……”

    “其实我也很想见见他本人。”

    “我就知道这肯定——什么?”这回轮到麦克尼尔瞠目结舌了,“您不介意吗?”

    “科学本身是无罪的,有罪的是不恰当地利用它的人。”舒勒坦率地对麦克尼尔说道,“坦白地说,我不怎么在乎队伍里出现危险人物。”

    既然舒勒本人都松口了,麦克尼尔当然更愿意把计划付诸实践。但是,他确实害怕队伍中的不稳定因素影响大局,于是他首先找到了伯顿,并同样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本就长期和首领们打交道的伯顿根本不在乎麦克尼尔眼里的危险性,他决定亲自和麦克尼尔一同去迎接他们的新伙伴,并略有怨气地说,如果新成员确实具有威胁性,他也不介意立刻将那人铲除。

    闪烁着不同色彩的光芒的灰尘在大厅中凝聚成了一个成年男子的形状,他还穿着一件和舒勒身上的白大褂有九成相似之处的同款大衣,也像舒勒一样戴着一副老式眼镜。如果不是麦克尼尔和他的同伴们预先知道对方的身份,谁也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气宇轩昂的青年东亚人男子竟是个丧心病狂的疯狂科学家。和瘦削的舒勒不同,对方藏在白大褂下的满身腱子肉堪比伯顿。

    “死者の世界へようこそ、島田博士。”麦克尼尔用他学得半生不熟的日语问候道。

    “これは本当に奇妙な感覚です。私はかつて、死後、天国や地獄ではなく、空虚で消滅するものを想像していました。”青年男子将目光投向匆匆赶来的博尚和打着哈欠走来的舒勒,也把自己使用的语言换成了英语,“……实在是美妙,我的事业和我的理想虽然失败了,但我的意志却依然存在。”

    “很高兴能和您见面,岛田博士。”舒勒举起手以便让新同伴把目光投向他,“不必想了,您绝对不可能认识他们三个,因为其中有两个在您死前依旧是籍籍无名的小人物,另一个甚至还没出生呢。不过,我们两个都互相参加过对方主持的学术会议。”

    “哦,是啊,舒勒博士——应该叫您教授了。”

    岛田真司,继亡故于月球的尤里·纳尔莫诺夫后,人类历史上第二位心灵科学领域的泰斗,他的研究工作补全了人类在心灵科技应用于实战的两个方向上的探索。然而,由于他一直为日军那堪称臭名昭著的Ω计划服务,使得心灵科技也被间接污名化,最终导致号称世界上唯一能接手相关研究的舒勒选择了封存资料。

    这样一位文质彬彬、谈吐间令人如沐春风的学者,私下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和屠夫。跟岛田真司亲手构筑的人间地狱相比,舒勒在上一个世界的冒险中所做的人体实验只能算是小儿科。

    正因为岛田真司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不像是疯狂的科学怪胎,麦克尼尔的警惕性才因此而增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越是表面上看起来正常的人,越会在撕掉伪装时让人望而生畏。

    舒勒礼貌地先把总体情况向岛田真司介绍了一番,而后又分别介绍了尴尬地站在一旁围观两名科学家谈话的三名军人。让麦克尼尔颇为意外的是,岛田真司在听他们描述未来的人类历史时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唯独在听麦克尼尔谈及心灵科技终于在人类对抗思金人入侵的战争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时变得激动起来。他甚至不会关注自己的家园变成了什么样,只在乎他为之奉献了一生的科学。

    “平行世界的人类文明……可惜呀,我并不清楚我所熟知的心灵科技会不会在另一个世界起到作用。”等到舒勒开始谈及真正的合作时,岛田真司的态度完全不出麦克尼尔所料,“不过,重新获得一个探索极限的机会,终归是好事。我相信舒勒博士也不是为了什么拯救人类文明这样的目标而继续做研究吧?”

    “显然,我们是同一路的人,都是要在好不容易重新获得的生命和意识耗尽之前向着那个遥不可及的目标再接近一步。”舒勒伸出右手,和岛田真司握手以示友好,“欢迎加入我们的队伍,岛田博士。我相信您的智慧和才华会让心灵科技在未知的世界造福更多人,让他们不再视其为潘多拉的盒子。”

    “所以,我打算先和您介绍一下我们去平行世界之后的具体情况。”麦克尼尔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比如说,我们其实使用的是——”

    然而,相谈甚欢的舒勒和岛田真司似乎已经计划好该做什么研究了,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大厅,这把其他完全无法理解学者心态的军人们看得目瞪口呆。

    “……科学家都这样。”憋了半天,博尚吞吞吐吐地说出半句话来,“我认识的舒勒差不多也是这样。”

    “但是,他怎么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和一个……好吧,有着很不光彩历史的同行,聊得这么愉快?”伯顿失望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我们才是他的同伴。”

    “因为岛田真司是他的同类。”麦克尼尔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现象背后的本质,“……说到底,我们不是和舒勒博士有着真正共同语言的朋友。”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来进行准备,稍后再谈也无妨。正打算返回自己房间的麦克尼尔猛然间发现李林拿着一本书站在大厅中央的巨型半球状建筑外侧津津有味地读着,不禁心头一股无名火起,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李林面前,想从他这里讨要到一个说法。

    “你可把我们给骗惨了。”他怒气冲冲地质问着。

    “是您自己的思考方式有问题,麦克尼尔将军。”李林合上手里的书本,那书本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你们的勇气和力量让我惊讶,我本以为你们还是要被迫面对二选一的局面,谁能想到这一次你们竟然和来自其他世界的挑战者几乎达成了共赢呢?”

    “人类没你想象中得那么脆弱。”麦克尼尔也不打算多做纠缠,“……而且我也没指望下一个对手也能和我们合作。”

    “这就是零和游戏的魅力啊,怀着同样高尚目的的人们之中总要有失败者。”李林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那不断变幻的外表呈现出一种罪恶的感染力,“好好怀念这次合作机会吧,麦克尼尔将军……下一次可不一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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