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1-ep3:血之纹章(16)
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大部分娱乐场所只向贵族开放,平民生活的全部就是工作和死亡。虽然以前有贵族向皇帝建议通过学习eu而逐步削弱日常生活中这些肉眼可见的隔阂,但大部分贵族认为正是这些差异才能显示出贵族和平民尤其是平民暴发户和末流贵族之间的区别,于是此后没有人提出类似的想法。真正使得这种规章制度流于形式的,不是贵族自身忽然心慈手软了,而是过去从上到下牢固地控制着帝国经济的贵族们有了最大的竞争对手——愈发膨胀的商人。这些经常在世界各地为生意而奔波的商人看到了他们的同行在eu能够得到何种待遇,而他们在帝国俨然是二等公民,巨大的心理落差促使他们行动起来,目的是彻底改变帝国的现状。但是,这种反抗一旦触及皇权,就会立刻被粉碎。皇帝或皇室需要的是能和大贵族对抗的棋子,而不是把君主送上断头台的反叛者。
尽管这些反抗经常以失败告终,只要他们还愿意与皇帝合作,总是能够得到适当的让步。因此,麦克尼尔可以堂而皇之地走进公园,而不是被门卫或其他什么人直接赶出去。他的身体依旧有些虚弱,即便是非人的体质也只能协助他更快地恢复而不是让痛苦立刻消失。年轻的前指挥官顺着一条小路来到水池旁,望着池中游动的观赏性鱼,循着他人的足迹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开始闭目养神。他已经近似暴露,整个潘德拉贡没有安全的地方,只要敌人有可乘之机,这些肆无忌惮的贵族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铲除掉。麦克尼尔有理由相信,那些杀手只是为了享受一下猫捉老鼠的愉悦才会采取如此低效的方式来截杀他,不然他早已经死于非命。
不知是什么原因,街道上的气氛变得紧张了许多。每一个路口都有严阵以待的警察盘问过往的行人并检查证件,他们期望从这些平民中抓住潜藏的不法分子,但他们的努力注定只是白费力气。真正的专业户不会这么轻易地被这种简单的方式抓到,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行为逻辑和行事准则,别人以常理去揣测,注定没法抓住这些人的尾巴。
这是风暴席卷潘德拉贡以前最后的宁静。表面上,所有贵族都力图使自己和敌人相信一切照旧,而暗流涌动之下的交锋已经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外国人更不能装作没看见,他们往往是这乱局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是始作俑者,富贵险中求。只有敢于投入足够成本的人才能得到丰厚的回报……或者干脆一文不名。
穿着长袍的大胡子出现在小树林的角落里,朝着麦克尼尔走来。
“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没那么容易死,起码现在必须活着。”麦克尼尔无精打采地说道,“我猜,他们已经急得团团转了,可我暂时没法亲自去和他们声明我本人安然无恙。”
王双看着懒汉一般躺在长椅上的麦克尼尔,提议道:
“别躺着了,我们去散步。”
迈克尔·麦克尼尔刚站起来,就几乎一头栽倒在地。王双意识到对方的身体状况实在堪忧,于是便放弃了先前的提议,转而和麦克尼尔一同坐下。他们眼前是清澈的水池和生机盎然的小树林,远方有几个孩子正在玩闹,周围则是他们的双亲。望着这些人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麦克尼尔又想到了那些在贵族开办的工厂和农庄中永远抬不起头的工人和农民。他本能地察觉到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出原因。他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一种正常的分工,是任何社会都会存在的普遍现象——不过,他很快由帝国而联想到了eu,除了不是由皇帝统治外,双方真正的区别在哪里呢?
“你们办事处的那条暗道,最近没出什么问题吧?”
“说来诡谲,这件事我是不想和别人谈的,因为说出去也没人信。”王双十分郁闷地搓着双手,“后来我们实在忍不住了,于是本官自告奋勇前去探路,哪知道路尽头是封死的……也就是说,这条路根本没有出口,就像是有人故意挖了一个弃置的地道一样。但是,那些探测装置明明可以证明确实有人从那里出来过。”
麦克尼尔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
“你确定吗?”
“千真万确。”王双急忙说道,“我看背后另有隐情,但是霍大人当时已经无法容忍,他直接要别人把那条暗道给填平了,以绝后患。虽然这么做确实可以根除隐患……我们也永远没机会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那里出没了。”
除了这些诡异的事件外,还有其他令人不安的细节。或许是由于担心动用帝**将造成更大规模的内讧从而使得外国进行武装干涉,两派贵族在局势越发紧张的情况下放弃了拉拢军队,而是决定动用自己的势力参战。其实,这些拥有大量家奴和私人武装的贵族本来就不必依靠军队,他们完全有能力自己掀起一场战争。唯一的问题在于如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大量陌生人塞进潘德拉贡,谁也不想成为首先暴露的靶子并给敌人提供动武的口实。细心的潘德拉贡市民们会发现,身边突然多出了许多来自外地的陌生人,这些人个个目露凶光、面色不善,样子不像是战战兢兢地按着帝国规划的人生得过且过的平民,倒像是从来不畏惧这些条例的犯罪分子。
“我那位神甫朋友呢?”
“他?他好得很,前两天还劝一堆贵族捐了几十亿英镑。”王双一说到这里便笑逐颜开,“哎呀,那些家伙还以为找了个新的洗钱基金会呢,他们如果知道这些钱全被拿去采购物资了,大概会气得当场暴毙。”
麦克尼尔回想着他在泽冯家的控制区附近看到那些临时加工车间,这些简陋的车间足够在短时间内扮演合格的兵工厂角色。士兵需要武器,民兵也需要武器,任何决定参加这场战斗的人都必须拥有武器,谁掌握了足够的武器和资源,谁就有足够的本钱来保障自身的安全。无论顶着什么样的名头,对于贵族而言,活下去才是一切,没有哪个贵族当真会为了自己的口号而赌上整个家族的性命。即便是看似势同水火的两派对立贵族之间,通敌者依旧不在少数。
“你是怎么受伤的?”王双问道。
“在一条没路灯的街上被圆桌骑士从背后打了一枪。”麦克尼尔深吸了一口气,当时的剧痛依旧在他的头脑中留存着挥之不去的感触,“所幸那些家伙的脑子不大灵光,竟然希望用近战方法把我宰了,结果他们自己反而搭上了一个人。等到他们决定开枪的时候,我的救星们及时抵达了现场,把我救走了。”
“原来这就是圆桌骑士的勇武。”王双咬牙切齿地怒骂着,“古罗马元首康茂德号称自己是大力神转世,不过是在每次角斗的时候都让对手身受重伤或是手无寸铁地上场罢了,这跟裁判自己踢足球没什么区别。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还用这套自欺欺人的方法来彰显他们所谓的高贵。”
“别动怒,没必要。”麦克尼尔轻描淡写地劝王双,“你会因为动物园里的猴子对你呲牙咧嘴,就气得跳过栏杆去咬它一口吗?”
王双听了麦克尼尔的比喻,笑得前仰后合。开玩笑时间结束以后,二人开始严肃地讨论起他们各自的使馆需要采取的对策。最坏的可能性是其中一方直接进攻大使馆(尽管概率较小),所有人都自身难保。谈报复没有意义,那是各国需要讨论的话题,而他们这些当事人如果死在这里,一切都白费了。因此,南庭都护府的三等出使大臣破天荒地想出了一个有些荒诞但可能管用的办法:让使馆区团结起来进行互保。只要使馆区将附近地区完全封锁并声明中立,其他势力的武装入侵等同挑起战争,这些贵族无论多么胆大妄为都不可能冒着让帝国和世界两大巨头产生冲突的风险而进攻大使馆。如果时机成熟,使馆区还可以决定在哪一方加上适当的筹码,让胜利的天平倾斜。
“贵国的想法是什么?”
“贵国?”王双有些尴尬,“我想,已经有很多人提醒过您:我们不是贵国。”
麦克尼尔知道这些人十分看重名义,于是赶快纠正了自己的说法。
“好,我是说,你们南庭都护府的立场是什么?”
“你们的王爷也是君主。”麦克尼尔提醒道。
“那不一样!”王双的反应异常激烈,“我们……我们的王爷和那些横行霸道的君主完全不同。南庭都护府从一百多年以前建立以来,从来没有什么人能够在这里做到唯我独尊。”
“那你们就是共和了。”麦克尼尔坚定地说道,“请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从你的描述中,我看到的南庭都护府是一个将执政官称为王的共和国。除了自封的王号之外,没有任何头衔是能够世袭的,而权力不来自王号。坦诚地说,你们只有国王的头衔,其他一切更像eu的加盟共和国。”
南庭都护府没有真正的盟友。它在名义上是联邦的附属,又因为时刻担心官军南下讨伐而决定与布里塔尼亚帝国结盟。南庭都护府的打算也很简单,他们目前必须和布里塔尼亚帝国保持良好关系,然后依据世界局势的变化,伺机而动。若帝国强盛,南庭都护府将选择归顺朝廷,共同对抗布里塔尼亚;反之,如果布里塔尼亚继续衰败,它将成为南庭都护府唯一用来抵御朝廷的外援。
至于eu的立场,明眼人都清楚:他们不关心君主,只在乎生意。同时削弱两个派系以至于双方团结起来也无法抵抗eu的渗透,才是对eu而言最有利的处理办法。
“但我不相信你们只想做生意。”
“我也不相信。”麦克尼尔从上衣口袋中拿出那个黑色的小球,他一直没有搞清楚这是由什么物质构成的。他曾经试图用铁棍和电锯切割它,而这些尝试全都失败了,黑色小球毫发无伤。“又不得不信。他们的动机,不像是要追求长远的利益。这些人看似是精明的生意人,实则鼠目寸光而不自知。”
出于安全原因,麦克尼尔决定将剩下的那些杂物全都送到泽冯家族那里托管,他近来是没法替其他贵族倒卖收藏品了。不知道那些加班加点的工人们有没有找出有价值的东西,但愿他们不要一股脑地把剩下的货物全都丢掉。
几经辗转后,布拉多·冯·布雷斯高公爵的使者艰难地找到了麦克尼尔,这次公爵希望他将囤积在郊外的一些货物秘密送往潘德拉贡市内的一些仓库。麦克尼尔知道这个任务有些危险,他决定先回到临时住处整理行装,然后再赶往郊外。上次的经历给了他一个教训:一定要备足应对突发事件的装备或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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