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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泽摸了把胡子,虚眼看了眼堂下之人。双小而冒着精光的眼里充满了对郑国的鄙夷。
蔡泽于歌女表演的缝隙之中找到了燕丹的身影,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水纹官服。
他默不作声地饮尽了爵中的酒。
他好像在燕丹的身上好像又回想起来五十年前的深夜,他离开了那个冰天雪地的遥远的燕国。
他已开始酝酿一个浑水摸鱼的计划。
蔡泽的身上透露出的这一刹那之间的哀愁被一个人轻易地捕捉。
青年官员坐得相当地端正,他的袍袖遮住了他的动作。
李斯冷眼盯着蔡泽,袖中骨节分明的手指敲着案面。
眼中锋利的刀子朝蔡泽的后脖颈扎了过去。
他仇视蔡泽的理由相当简单。垂暮之人凭什么和他争?
李斯从刚才进殿就死盯着蔡泽看,没想到这蔡泽对燕丹产生了不该有的怜悯。
这对李斯来说倒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嬴政特意没有让韩非赴宴,朝中没有人会放弃对郑国落井下石的机会。
李斯本来拿不准嬴政到底对郑国的事情怎么想。毕竟赵嘉把命拿来拖着韩国下水。
嬴政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他不会允许他的人对别人、别国怀有一点儿心思。
李斯在嬴政的目光中敛回对蔡泽的打量。
他从来不对嬴政避讳他眼底对权力的欲望。
李斯也捧起了面前的酒爵,清冽的酒水滑入喉间,他看见嬴政侧头对近坐的蒙毅吩咐了几句话。
李斯不会觉得竟然会觉得待会儿朝上发生的事情对郑国来说是杀机。比起韩非,李斯并不是一个好的师兄,他不在乎小师弟郑国的死活,他只关注这件事带来的后果。
韩非没有参与上他们韩国的计策,没有亲眼瞧着郑国是怎么被群臣攻击,李斯觉得可惜。
可惜的是他少了一次看见他的师兄又被气得张口不能言,求告无门的苦楚模样。
可惜韩非被排斥在外,他帮不了郑国。
李斯期待着待会儿会发生什么。
恰好这会儿郑国还没来,他便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殿台前的众人。
嬴政的几个公子公主里面,还是嬴荷华比较有趣。
桌案安放的距离对许栀的身体来说有些远,她能保持长达一个时辰的跽坐姿势真的很不容易。
她终于用筷从鼎中夹稳一块肉,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由于油脂包裹了整块鹿肉,可能是太滑了,美味就这样从她的嘴边溜走。
她放箸时手肘撞到盛汤的陶罐,连带着倒了一片,她乐呵呵地看着女官们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嬴荷华这种专注的表情倒是挺像她爹小时候。
十几岁的嬴政第一大爱好就是折磨臣子。他见秦王第一天,一句话没说上就被喊去梳理几百册刑律竹简。不干完不给饭。李斯知道那时候吕不韦尚且把持朝政,嬴政根本没有奏章可看。嫪毐也懒得派人给他找无关紧要的奏折。李斯给嬴政找了写他能看的,咸阳城鸡毛蒜皮的小案件。不料他还兴致勃勃地去阅览经手每一份文书。
就像现在,嬴荷华分明可以不用动手,她还是在手忙脚乱地去捡她撞到的一排陶罐。并且她的表情相当之认真。
许栀在捡东西的时候无意间对上李斯的目光。
李斯居然朝她微笑了一下。
真渗人。
她鼻尖才刚萦绕着鹿肉浓腻的醇香,这才发现方才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朝臣们,像是掉进了寒冰之海,他们变成一个接一个的冰块,重新凝固。
他们不再窃窃私语。
全是因为一个人。
他的步伐不似李斯怀揣有野心的负压,没有韩非从城门走来的寂寥,也不存在着燕丹伏拜的谦卑。
郑国目不斜视,堂堂正正地穿着秦国的官服迈入殿中。
作为水工,他鲜少来咸阳。他自认为已不涉及咸阳诸臣的派系斗争。
他丝毫不想和他的老同学李斯争什么,他的脑子里装着的只有那条尚未完善的水渠。
但他又相当清楚他在韩国的眼中是个什么角色。
——细作。
自韩非来秦之后,他就更加强烈地感受到他在秦国的处境已经相当糟糕。
郑国在从仲山出发前,收到过一个没有署名的帛书。帛书明确地告知他,接下来一切都要听韩王安排的人指挥。
“郑国乃韩贼。以修水渠之名实行疲秦之计。”
郑国哪里见过这么多人对他指手画脚。他们说的大都是他听不懂的冠冕堂皇的政治性人话。
他满身满眼都带着流淌的泾洛水。
郑国这一年时间都在水渠,连人都没全部认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