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军攻入丸都,高钊弃城单骑而逃。
燕国轻车将军慕容舆泥直入高句丽王宫,捕获高钊母亲周氏及其妻子以归。
燕军于南路大胜,战报传来,王寓等人却在北道遭败。
慕容皝得报,于是不再穷追,派出使者,传达招安招书。
高钊不理,深藏而不出。
慕容皝遂纳韩寿之计,发掘高钊父高乙弗利陵墓,收缴府库中历代积累财宝,掳获民众五万多人,焚毁高句丽王宫,毁坏丸都城郭,以归故国。
建元元年二月,高钊穷途末路,只得遣使赍表,向前燕称臣。
宇文逸豆归派丞相莫浅浑率兵进攻前燕,众将争欲迎击,慕容皝不许。莫浅浑以为慕容皝畏惧,遂酣饮纵猎,不再设防。
慕容皝命慕容翰趁机出兵攻击,莫浅浑大败,仅以身幸免,部众全被慕容翰俘获。
莫浅浑大军既已覆没,慕容皝对诸将道:此机千载难逢。我须趁热打铁,殄灭宇文。
遂亲自带兵攻打宇文逸豆归,命慕容翰为前锋将军,刘佩为副将。又分别令慕容军、慕容恪、慕容垂及折冲将军慕容舆根为合后,军分三路,同时进发。
宇文逸豆归闻燕王举倾国之兵来伐,派南罗城主涉夜干率引精兵迎战。
慕容皝闻知,遣使持节急入前锋营中,告诉慕容翰:孤闻涉夜干勇冠三军,乃宇文部第一猛将,将军应稍稍避让,休与其当面拼战。
慕容翰修表令来使带回,向燕王说道:宇文逸豆归尽数出动国内精兵,交付给涉夜干统领,则胜败在此一战。涉夜干素有勇悍之名,为其全国将士仰仗之。虽有虚名,其实容易对付,不应避让。我若战败涉夜干,则其国余部将不战自溃矣。
于是召集慕容军、慕容恪、慕容垂等诸将商议,定下计策,挥军鼓勇前进接战。
两军对圆,慕容翰亲自出马冲击敌阵。涉夜干出阵应敌,战至酣处,慕容垂等忽从侧翼截击。宇文部军出其不意,于是大溃,四散奔逃。
慕容翰紧追不舍,亲于乱军中左寻右找,终于斩杀涉夜干,取其首级以归。
宇文部士卒见涉夜干被杀,果然不战自溃。燕军乘胜追击,攻克宇文部都城紫蒙川。
宇文逸豆归率数十骑逃跑,死于漠北,宇文部由此离散灭亡。
慕容皝尽数收缴宇文部畜产物资,迁徙宇文部五千多个村落到昌黎,开辟国土一千多里。又将涉夜干原居城镇改名为威德城,令弟慕容彪引本部兵戍守,然后班师回国。
慕容翰虽获大胜,但因亲冒矢石奋进,便被乱箭射伤,回国后便长期卧床养伤。
其后伤情逐渐痊愈,享不得清闲,遂在府中后院中练习弓马,尝试骑射。
有人向燕王告发:慕容翰假称有病,却私下练习骑乘,必欲造反作乱。
慕容皝虽仰仗慕容翰勇略,但心中终究忌惮,于是趁机下令赐死慕容翰。
慕容翰忽奉此诏,仰天叹道:某当初负罪出逃又返,今死已迟。羯寇占据中原,某不自量力,尚欲为国荡平宇内,反为奸贼所谮。大志未酬,死亦留憾。此天意也,复有何辞!
于是不向燕王上表辩解,仰饮毒药而死。可叹一员猛将,死于君王猜忌。
慕容皝闻说慕容翰已死,不免亦为叹息。此后便以入主中原,图谋霸权为愿,不断攻城掠地。又注重农桑,发展经济,下令流民屯田,并轻徭薄赋,使农民得以休养生息。除此之外,还将其父在世时所建东庠扩大,鼓励王公大臣子弟念书并择优录用。
短短十几年时间,前燕经济因此得到长足发展,以致雄霸漠北,马踏燕山。
镜头转换,按下东北,再说西南。
成汉主李期自弑亲侄李班自立,渐渐骄虐日甚。其后不久,李雄之子李霸、李保先后无病而死,朝野有识之士皆谓是被李期毒杀,于是成汉大臣心怀恐惧,人人不能心安。
李期又多诛杀大臣,凡劝谏者皆被定罪,于是人人钳口,只想苟且免祸,不敢再言。李期又忌汉王李寿威名,乃命驱出成都,使其出屯涪城。
字幕:李寿,字武考,李骧之子,成武帝李雄从弟。
李寿时刻恐惧不能自免,欲离朝廷戎边自保。此时既得帝诏出屯涪城,于是适逢其欲,欣然奉旨,装束即行。惶惶如脱笼之鸟,忙忙如漏网之鱼。
李期见李寿离朝而去,犹如拔除背上芒刺。遂毒死李寿养弟安北将军李攸,并和李越、景骞、田褒、姚华商议袭击李寿,便多次派中常侍许涪前到涪城,察看动静。
李寿见虽离成都亦不得安宁,于是深以为忧,乃问长史任调:先帝临终之时托孤于我,谓李期不能嗣国,故以李班入东宫为嗣。今李期弑李班以代,骄虐残杀,果应先帝之言。我欲废此残忍之主,另立贤王,或自取代之,公谓若何?
任调:李期逆父弑主,明公若兴义兵讨之,则天下皆应,又何必犹疑?
李寿:只恐谋事不成,反招其咎。
任调:既如此,可使善卜者占之,以问吉凶。
李寿深以为然,于是请卜者筮之,得乾卦。
卜者说道:将军主有数年天子之分,但恐后嗣不继。
李寿听罢,且喜且惊,怔忡不定。
任调:如有天子之分,一日足够,而况数年乎?至若后嗣,秦始皇亦不能预知也。
李寿于是意决,说道: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任侯之言,真上策也。
时闻巴西人龚壮甚有贤名,于是以礼聘之,使为筹划大计。龚壮字子玮,父叔皆为李特所害,只恨不能复仇。因知李期乃为李特之孙,龚壮欲报父叔之仇,于是一召即至。
李寿:今闻岷山崩坍,江水枯竭,种种不祥,必危社稷。请先生教我自保之策。
龚壮:此上天示警于殿下也。李期忌公之能,若不图之,久必为其所害。殿下若能取而代之,并有西土,称籓于晋,人必乐从。且舍小就大,以危易安,莫大之策也。
李寿深然其言,于是整顿兵马,引众五万,来取成都。
李寿之子李势时为翊军校尉,闻父率兵来伐,乃率部众内应,迎其父大军入城。
李期闻报李寿大军入城,屯兵于宫门,不由大慌,急派侍中慰劳李寿,问其所图。
李寿于是上奏:李越、景骞、田褒、姚华、许涪,及征西将军李遐、将军李西等,心怀奸诈,扰乱朝政,图谋倾覆社稷,大逆不道,罪该诛杀。
李期只得顺从李寿意愿,下诏杀死李越、景骞等人。
李寿见李期自除羽翼,便假托太后名义下令,将李期废为邛都县公,幽禁在别宫。
李期不堪其辱,叹息终日,悔不当初,于是自缢而死。
李寿部将纵容士兵抢掠,强奸李雄之女及诸多宗室女眷,惨不忍闻,数日方安。
李期既死,长史略阳人罗恒、巴西人解思明及李奕、王利等人皆劝李寿:殿下有此靖难大功,宜进位镇西将军、益州牧、成都王,并称藩臣于东晋。
长史任调、司马蔡兴、侍中李艳及张烈等上言:殿下何必仰人鼻息,宜自立为帝。
李寿说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孤谓任侯之言乃是上策。
于是祭祀南郊,告于宗庙,择吉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汉兴元年,追尊父李骧为献帝,母昝氏为太后;立妻阎氏为皇后,李势为太子,以旧太庙为大成庙。
改元已毕,复下诏大赦国内,封赏功臣封任调为大将军,命董皎为相国,罗恒、马当为股肱,李奕、任调、李闳为爪牙,解思明为谋主。
复用安车束帛,聘请龚壮担任太师,龚壮坚辞不受,誓不出仕。
李寿亦不相强,又命厚赠金珠财帛以赏其功,龚壮复辞赂遗,一无所取。李寿于是特许其穿戴缟素入朝,处于师友之位。
汉兴元年七月,有人告发广汉太守李乾和大臣通谋,欲废天子。
李寿令子李广和大臣在前殿盟誓,调任李乾为汉嘉太守。
时有大风暴雨,天雷击其端门。八月,成汉国内阴雨连绵,百姓饥荒,疫病流行,灾异非止一端。
李寿以为上天示警,由是深悔自责,下令群臣极尽忠言,尽情陈述朝政得失。
龚壮上书:陛下起兵之初,上指星辰,昭告天地,歃备盟众,举国称藩,天应人悦,大功克集。而论者未谕,权宜称制,自立为帝。今淫雨百日,饥疫并起,故愚谓宜遵前盟,推奉晋室,彼必不爱高爵以报陛下大功。虽降阶一等,而子孙无穷,永保福祚!
李寿览书内愧,秘而不宣,乃遣使入燕赵胡国,求为外援,并观览其国之政。
龚壮自思:人生在世,百行之本莫大忠孝,我既假李寿之手杀了李期,私仇已雪;今欲使李寿归顺晋朝,以明臣节,奈其不从己谏何!
自此龚壮称聋作哑,又云双手不能制物。
李寿闻之,不复以其为意,愈加刚愎自用。
袭壮见李寿不以自己为意,遂携全家隐遁深山,终身不至成都。此后终其一生,惟研考经典,谭思文章,直至病卒,真乃世外高人。
九月,成汉仆射任颜谋反,被李寿诛杀。因任颜乃是李雄妻任太后之弟,李寿因此全数诛杀李雄所有子嗣,不留一人。
李寿初继大位,尚承李雄宽和俭朴之风,遵行李雄国政,不逞己欲。时逢李闳、王嘏从邺城回来,极力称道后赵石虎威盛,宫殿壮丽,邺地百姓殷富。又闻石虎肆虐滥刑以控邦域,不由欣然仰慕,于是杀人立威,渐至暴虐。
又将附近郡中三丁以上人家迁来充实成都,建尚方御府,调各州郡能工巧匠大造宫室,引水进城,一味追求奢侈。又扩建太学,起造谠殿。
百姓疲于奔命,哭号遍野,欲造反者十有**。
左仆射蔡兴极力谏阻,李寿谓是谤君,下令诛杀。右仆射李嶷屡次直言辞驳其旨,李寿亦假托别罪,令投监狱杀之。
因李寿任意恣肆而为,自此成汉由盛而衰,不复李雄当时国力雄厚。
镜头转换,按下西南,复述东北。
代王拓跋翳槐以弟什翼犍为质,请兵于后赵,击走拓跋纥那,终得复国。
赵建武四年,代王病重,召集各部大人入卧内,顾命遗嘱:孤今病笃,恐不能起,特召卿等嘱以后事。朕弟什翼犍丰骨非常,才智高远,公等当立其为主,则可保社稷安稳,国家昌盛。今其为质于赵国,卿等可迎归奉之为主,勿负我言。
言罢而卒。诸部大人虽受遗命,但以为什翼犍远在他国,于是谋立其次弟拓跋孤。
拓跋孤坚辞不肯,自往邺城请见赵王石虎,愿将己身为质,替代兄长什翼犍归国。
赵王石虎赏其仁义过人,于是不复令其为质,将兄弟二人并皆释放,遣送归回代国。
拓跋什翼犍长相奇伟,宽仁大度,身长八尺,隆准龙颜,立则长发委地,卧则垂乳至席,大异常人。因与兄弟拓跋孤回国,召集族人,为兄长拓跋翳槐治丧已毕。
拓跋鲜卑诸部大人云集,遂依拓跋翳槐遗命,拥立什翼犍为代王,即位于繁畤城。
什翼犍时年一十九岁,风华正茂。于是改元建国,并将一半国土分给拓跋孤。建国二年春,拓跋什翼犍始置百官,分掌众职。东自濊貊,西至破洛那,无不归附。
五月,拓跋什翼犍在参合陂朝会各部酋长,商议定都灅源川,修筑城墙,建造宫室。
什翼犍母平文皇后王氏说道:我族自先世以来,便以游牧为生。今国事变乱,基业不稳。若筑城以居,一旦敌寇前来,难以仓猝转移。
什翼犍听从母训,于是取消定都计划。
至此大位既定,什翼犍于是使人求婚于燕王。慕容皝许其所请,以妹妻之,由此两国结为姻亲,互为唇齿之邦。
当时代国人将别国民众前来归附者,皆称为乌桓;什翼犍遂将归附部族分成南北两个部落,各自设置大人监察。令弟拓跋孤监察北部,子拓跋寔君监察南部。
什翼犍还以代郡人燕凤为长史,许谦为郎中令,建立法制,使百姓安居乐业。于是东自濊貊,西至破落那,南距阴山,北达沙漠,全部归服,人口达数十万之众。
建国三年春,拓跋什翼犍迁都于云中郡盛乐宫;四年九月,令筑盛乐城于故城南八里。
十月,匈奴铁弗部首领刘虎进犯代国西部边境。什翼犍派军迎击,大败铁弗部军,刘虎仅以身免,其后抑郁而亡。
刘虎死后,其子刘务桓继任首领,方始归顺代国,拓跋什翼犍便将己女嫁之。
十二月,慕容皝派使节前来朝贡,并荐同宗女子作为代国皇后人选。
建国五年五月,拓跋什翼犍驾临参合陂。七月初七日,各部落齐聚,筑起高台,举行比武大会,此后比武大会便形成定制。
会盟已毕,拓跋什翼犍返回云中郡,次年七月,再次向前燕求婚。
慕容皝让其献马千匹做为聘礼,拓跋什翼犍不从,且言行倨慢,毫无子婿之礼。慕容皝由此大怒,派世子慕容儁统兵攻打代国,以前军师慕容评为大将。
拓跋什翼犍率众远避,燕军终无所得而还。由此什翼犍称霸漠北,渐与前燕不和。
镜头转换,按下东北,复说江南。
晋咸和五年三月,征西将军庾亮将欲北伐中原,一面遣使上表,一面分派诸将:以桓宣镇襄阳,弟庾怿镇魏兴,庾翼镇江陵,毛宝、樊峻屯守邾城。
安排已毕,复又上书,请率十万大兵移镇石城,分置诸军罗布于汉沔沿岸,为伐赵之规。成帝览奏,令群臣计议。
太尉郗鉴以为资用未备,不可大举进兵;太常蔡谟更上疏详议赵不可伐,若强欲发兵,必然自讨其辱。
成帝默然不语,再问群臣,朝议皆惧北军如虎,言不可伐。
成帝难拂众议,只得下诏令庾亮,不可轻举妄动。庾亮听惯了朝中士族大夫腐论,于是不听圣旨,乃准备大举移镇石城。
是年丞相王导病笃去世,临终之时表荐外甥何充于朝。成帝从之,即以何充为侍中,复遣使征召征西将军庾亮为丞相,命入朝履职。
圣旨下达,庾亮固辞不肯,亦不奉命。
成帝无奈,遂以何充及庾亮之弟庾冰为参录尚书事,共辅朝政。庾冰倾力经营朝政,不舍昼夜,尊礼朝贤升擢后进,于是朝野翕然,皆称为贤相。
八月,朝廷诏令丞相改为司徒。太尉南昌公郗鉴病故,临终前荐太常蔡谟自代,成帝流涕从奏,以蔡谟代郗鉴都督徐、兖二州军事。
九月,赵军入寇汉沔,拔邾城,袭杀毛宝、樊峻等守将,进击江夏,义阳一城皆降。
又进围石城,竟陵太守李阳不敌,大败而退。
当时庾亮尚未迁镇石城,闻邾城已陷,大悔当日在江北筑城之举,乃止其兵。
次年正月,司空庾亮壮志难酬,郁闷成疾,终至卧病不起。遂将弟庾翼唤至榻前嘱道:某历年积官到司空,位极人臣矣。我死之后,你要善事圣上,勿生异心,以负我清名一世。今将此兵权交付于你,权柄不可移许他人,以自取其祸。
言讫长叹而卒,终年五十二岁。
庾翼于是代领兄长部众,举哀收敛其兄,殡葬于武昌定金山。
何充闻说庾亮既死,唏嘘叹道:今埋玉树于地中,使人情何能已!
成帝闻舅父已卒,乃升何充为中书令,使庾翼都督江、荆等州军事。庾翼则悉心治军,戎政严明,数年之间,公私充实,众又皆称其才,皆以“小庾”称之。
晋咸和八年,宁州刺史尹奉降附成汉。成汉主李寿便将宁州兴古、永昌、牂柯、越巂及夜郎等郡分出另置交州,以霍彪为宁州刺史,爨深为交州刺史。
咸康二年,晋广州刺史邓岳派兵攻克夜郎、兴古,随即以邓岳兼督宁州。
五年三月,邓岳又发兵袭击宁州,成汉建宁太守孟彦执获霍彪降晋,于是宁州又归晋朝所有。是年霍、孟二氏火并,终至同归于尽。
爨深趁机崛起称雄,成为南中势力最强大姓,独踞一方,称西爨国。
咸康五年,晋成帝封爨琛为宁州刺史,准其世袭。
画外音:爨氏称霸南中后,方有爨地及爨人称谓。所谓爨地,指南北朝到隋唐时期爨氏统治区域,已非汉代南中地区全部,约相当于蜀汉时建宁郡、兴古郡、朱提郡。其西云南郡、永昌郡及东柯郡为羌蛮部落控制,西北越福郡因近西川,则仍为成汉所辖。爨地因少战乱,经济文化继续得到发展,并由其部族文化差异,形成东爨和西爨。东爨治朱提郡,西爨则治建宁和兴古二郡之地。西爨称霸南中,至唐朝天宝年间方为南诏吞并,再至元朝大理国灭亡,前后约九百余年,皆为独立政权,与中原王朝分庭抗礼。
咸康八年壬寅,正月朔,日食。
晋江州刺史王允之奉旨回朝,路过豫州。豫州刺史庾怿遣人馈送美酒,以为敬仪。
王允之当夜宿于馆驿之中,取酒欲饮,亲随提醒道:将军与那豫州刺史向来不合,举朝皆知。今其不来亲迎将军,而使人单只送酒而至,莫非这酒中有鬼?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将军当防其不仁,存心毒害。
王允之大悟,于是将酒试之以犬,其犬饮而立毙。王允之不动声色,次日侵早离开豫州,赶赴建康,并将其事报于天子。
成帝大怒道:我大舅已乱天下,小舅尚欲如此耶?
朝中有庾怿亲信,便将天子此语使人告知庾怿。庾怿闻而深惧,恐朝廷彻查此事累及家族,于是自饮鸩酒而死。着实可笑,欲以毒酒害人不成,今反受其咎。
是年六月,成帝司马衍忽然得病,旋即重笃不起。时成帝有二子司马丕和司马奕,尽皆年幼,尚在襁褓之中。宰相庾冰与何充入内视疾,跪于卧榻之侧。
成帝谓其二人道:朕觉病重,自思旦夕必归,正欲召卿等嘱以后事。今朕二子俱幼,难以临朝理政,欲请太后垂帘听政,卿等以为如何?
庾冰奏道:目今石氏在赵,甚是猖狂;李氏居蜀,屡怀不仁。天下未安,四海纷纭,若立幼冲之主,恐非社稷之福。
成帝:若依卿见,当立何人?
庾冰:国有强敌,宜立长君。陛下之弟琅琊王司马岳有仁德之风,不若立之为嗣,则朝廷幸甚,天下幸甚。臣为社稷为计,不畏圣怒,望陛下圣裁之。
成帝思索半晌,说道:卿言甚当,乃为社稷之言。
何充:臣谓不然。父子相传,乃先王旧典,若立皇弟,二孺子其何!
成帝:不必争矣,朕意已决。
于是令召武陵王司马郗、会稽王司马昱、尚书令诸葛恢入内,并受顾命遗嘱。
初八日,成帝驾崩,时年二十二岁,在位十八年。庙号显宗,谥号成帝,葬兴平陵。
庾冰等既受顾命,于是率群臣举哀发丧,立司马岳为帝,上号康帝,改元建元,大赦天下。封成帝二子司马丕为琅邪王,司马奕为东海王。
康帝将朝政悉数委交庾冰、何充,并称谢道:朕得嗣大位,皆赖二公也。
何充耿然答道:陛下龙飞,全赖庾公之力,若依臣议,当不睹今日。
康帝闻之,面有惭色,退归内宫。
何充出朝,便谓庾冰道:昔郭璞有言,“立始之际,丘山倾立”。立始者,乃是建元;丘山者,今天子名讳,今果应其言。然其言谓“倾”,似恐不吉耳。
庾冰瞿然长叹道:如有吉凶,亦无可更改矣,公请慎勿泄漏。
二公相揖而别,各自回府。虽然帝位已定,何充心中始终怏怏不乐,自谓道:我恐司马家天下,从此日见倾颓,江河日下矣。
七月,晋康帝设朝,诏令群臣计议经略中原大事。适逢庾翼上表,请遣梁州刺史桓宣北伐石赵,康帝当即许之。随后任命何充为骠骑将军、领徐州刺史,镇守京口。
十二月,立褚妃为皇后,征豫章太守褚裒为侍中、尚书。但褚裒因系皇后之父,不愿居于朝中任事,乞除江州刺史,康帝许之。
王羲之是年摹古有成,传世章草《豹奴帖》、行书《姨母帖》盛传朝野。
字幕:王羲之,字逸少,琅琊人,出身于魏晋名门琅玡王氏,后迁会稽山阴。历任秘书郞、宁远将军、江州刺史,后为会稽内史,领右将军。
王羲之七岁即擅长书法,兼善隶、草、楷、行各体,精研体势,心摹手追,备精诸体,冶于一炉,摆脱汉魏笔风,自成一家。风格平和自然,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健秀。曾为晋帝写郊祭词于木板,再派工人雕刻。雕匠将木板削去三层,见墨迹直透木板之内,于是惊叹王羲之笔力雄劲,笔锋力度,竟能“入木三分”。
晋朝欲要北伐之事,早有哨谍报至邺城。
赵主石虎闻报大怒:司马小儿,你便不来撩拨,我亦正欲南征,就此扫平天下也。
于是令朝中大臣制定征西、讨东、伐南之计,国中凡十五岁者皆征为伍卒,造甲者五十万人,船夫十七万人,国内男丁为之一空。
由是公侯、牧宰趁机盘剥细民,竞营私利,百姓失业。
有贝丘人李弘利用众怨,欲谋作乱,因事泄被石虎诛之,受牵连者数千家。
其后近侍奏报:济南平陵有一石虎,一夜之间忽由城北自移于东南,并有狼狐等辈随之而来,遂成野兽之谷。
赵王闻奏大喜:石虎者,乃孤之名讳也。自北迁往东南,是上天欲令我荡平晋吴耶!
于是即发诏命:各州郡明年悉集大兵,朕当亲督六师南征,以奉天命。诏令每一亭里征士五人,出车一乘,牛二头、米十五斛、绢十匹,不办者立斩。
诏令即下,群臣皆上贺表,因作《皇德颂》者一百单七人。百姓皆鬻其子女以供军需,犹不能完其赋役,自缢于道傍之树死者比比相望。
甲辰,晋建元二年正月,赵王石虎大会群臣于太武殿,将欲商议南征之事。
便在此时,宫门禁卫来报:有白雁百余只,集于马道之南,人来不惊,驱之不去。
石虎便问太史令赵览:此兆主何吉凶?
赵览于是离席出殿,登台观星,片刻返回,入奏道:白雁集庭,乃宫室将空之象;且太白星临于河淮,不利南征。
石虎无奈,乃率群臣临宣武观,阅兵而罢南征之议。
当时又有荧惑守于房心,太子石宣因与领军王朗有隙,于是买通太史令赵览,说与石虎道:今上天荧惑星为怪,不利于君主;当以朝中贵臣王姓者当之,方可禳国家之患。
石虎问道:朝中谁可替孤挡此难者?
赵览奏道:遍观朝中王姓诸臣,无有贵于王领军者。
石虎便问:可有其次人选?
赵览瞪目,无可对答。
石虎怒道:中书监王波,其职岂不贵于领军!
也不待赵览回答,乃下诏追议王波前番奏请联合成汉,反遭汉主李寿所辱之事,下令腰斩,以当天象之灾。
群臣不明所以,皆奏王波无罪。于是石虎复又愍之,追赠王波为司空。
石勒大集兵马,欲行南征之事,早有人报至江东。
晋康帝设朝,问计于朝臣,便欲讨伐中原。群臣却是老调重弹,众议未休。适逢庾翼再次遣使上表,请派桓宣伐赵,康帝当即复诏准奏。
遂下诏旨:命桓宣为都督司、梁、雍三州,及荆州南阳、襄阳、新野、南乡四郡军事,领梁州刺史,持节,将军职务如旧。因叙桓宣前后功勋,赐封为竟陵县男爵,命其出兵。
桓宣久在襄阳,安抚移民,政绩颇可称颂。此时既受诏命,便厉兵秣马,以待将令。
荆州刺史庾翼闻说朝廷同意北伐,大为振奋,于是复奏:请以桓温为前锋小督、假节,令其率部据守临淮,协助北伐。
朝廷准奏,升任桓温为徐州刺史,都督青、徐、兖三州诸军事。桓温时年三十二岁,正当壮年,便得朝廷重用,手握兵权。
字幕:桓温,字元子,出身于谯国桓氏旺族,东汉名儒桓荣之后,宣城内史桓彝长子。
镜头闪回,叙述桓温少年轶事。
桓温尚未周岁,太原温峤过府,见之大奇,对桓彝道:此子奇骨不凡,可试令啼之。
及闻啼声,乃向桓彝极力称贺:真英物也!此郎后必大贵,我等皆不及也。
温峤素有知人之名,且极善相面,桓彝大喜,即以“温”为子命名。
温峤笑道:果以温为名,则后将易我之姓也。
桓温长成,为人豪爽,姿貌伟岸,风度不凡,面有七星。沛国刘炎相相其貌而赞道:子目如紫石之棱,须作猥毛之磔,乃仅亚于孙仲谋、司马仲达之相,贵不可言。
有此断语,桓温自此知名于世。
咸和三年,桓彝在苏峻之乱中被叛军将领韩晃杀害,泾县县令江播曾参与谋划此事。当时桓温年仅十五岁,枕戈泣血,誓报父仇。
咸和六年,江播去世。其子江彪等兄弟三人为父守丧,因怕桓温前来寻仇,预先在丧庐内备好兵器,以防不测。
桓温假扮吊客,混入丧庐,手刃江彪,追杀其二弟,终报父仇,由此为时人所称许。
桓温后娶南康长公主为妻,加拜驸马都尉;咸康元年,出任琅琊内史,加辅国将军。
闪回结束,南郡城中。庾翼既举荐重用桓温,左右以为殷浩才名冠世,亦请征用。
庚翼哂笑道:此辈之人徒有其名,宜束之高阁,俟天下太平之日,然后方可徐议其任。
进言者闻此,无不默然。
字幕:殷浩,字渊源,陈郡长平人,乃豫章太守、光禄勋殷羡之子。
镜头闪回,补叙殷浩为人。
殷浩见识度量清明高远,年少负有美名,尤其精通玄理,与叔父殷融皆酷爱《老子》、《易经》。人云殷融着书立说虽胜殷浩,但舌战辩论不如,殷浩因此为风流辩士所推崇。
有人曾问殷浩:将欲仕而梦棺,将发财而梦粪,却是为何?
殷浩答道:官乃臭腐之物,故欲出仕而梦尸棺;钱财本是粪土,故欲发财而梦粪便。
虽近笑谈,时人以为乃是至理名言。当时太尉、司徒、司空三府征召殷浩为官,皆推辞不就。后征西将军庾亮征殷浩为记室参军,累迁任至司徒左长史。
庾翼时任安西将军,欲请其做司马,后命为侍中、安西军司,殷浩皆称病不就职。隐居荒山近十年,时人将其比作管仲、诸葛亮之流。
王蒙、谢尚等人且以殷浩仕隐动向,以预卜江东兴亡。
二人同往看望殷浩,知其避世志坚,遂叹息道:殷浩不问世事,如何面对江东百姓!
庾翼寄书殷浩:当今江东社稷安危,内政委托褚裒、何充,外事依仗庾氏、桓氏,只恐难保百年无忧;一旦国家破灭,危在旦夕。足下少负美名,十余年间内外任职,而今却欲隐退不问国事,于理不合也。今大业尚须杰士,何必盲目追寻古人风范哉!王夷甫乃前朝风流人物,但某鄙其惟求虚名。若以为今世非虞夏之盛,则宜始初既该超然物外不问世事,然则力谋高位,树立名望者何?既名位显赫,则宜光大名教,全心治乱以安,却又高谈老庄,说空终日,不务实际,实长浮华空谈之风。即至晚年,声望犹存,却贪图安逸,专谋自保,终被石勒所虏,身首异地。明德君子,遇会处际,宁可然乎?
殷浩得书,虽然无语可辩,但仍执意不出。
庾翼不喜其避世之行,以为沽名钓誉之徒。此番虽然群僚力荐,故不征用。
闪回结束,书归正本。
庾翼既统三军,诈称欲要移镇安陆,引军北行。前至夏口,复请移镇襄阳。
康帝览表,遂以庾翼都督征讨诸军事,使何充在朝中辅政。
庾翼率军抵达襄阳,召集僚佐,陈列旌旗铠甲,亲授部将弓箭,说道:某此次出征,便如射箭离弦,誓无回头之理。
传令击鼓,三起三叠,全军士气高涨。朝廷闻报襄阳誓师,于是进拜庾翼为征西将军,兼领南蛮校尉。
次日前哨来报:后赵有骑兵五六百人出于樊城,前来探察我军情状。
庾翼闻报,即派冠军将军曹据率军追击。
曹据奉令而出,在挠沟北将后赵游骑击破,后赵军死伤近半,缴获战马百匹回营。
初战告捷,庾翼以为大吉之兆,于是竖起招兵之旗,安抚荒远来者,竭尽招纳贤士,建立招贤客馆,设立典宾参军。一面练兵,一面发檄与梁州刺史桓宣,令其即刻出兵击赵。
桓宣奉命,遂引兵五万北行,至于丹水。
赵王石虎因天象不吉既罢南征,闻说晋兵反而北来,不由大怒道:这可是你自来讨死,非干我事,谅必上天必然佑我!
便令大将李罴引兵三万出京,渡黄河以南直至江淮拒之。
晋赵两军在丹水交战数阵,桓宣终为李罴所败,复引大军而退。庾翼因此大为不悦,罢免桓宣刺史之职,降为建威将军。桓宣为此惭愧气愤,不久去世。
庾翼闻报,急令长子庾方之出任义城太守,代统桓宣部众。又命征西司马应诞为龙骧将军、襄阳太守;征西参军司马勋任建威将军、梁州刺史,戍守西城。自此与赵军隔汉沔相持,坚守不战,以待时机。(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