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鹅毛大雪之下,刘九仞此刻率着一支残兵败将艰难的在风雪之中跋涉。
相较与刚刚南下的春风得意,此刻刘九仞心中有的只是无尽的悔意,以及对林仲云不可遏制的恨意。
自从滁州城一战之后,他虽然侥幸捡的一条性命,随后更是搭上了北蛮的线,如今也算是在聚起了一定的兵力。
然而,当他想到自己“镇北王”的名号之时,不禁觉得有些可笑,心中满是无边的苦涩。
镇北王,
镇北王,
自大乾建立之初,镇北王就是为了镇守北境,抵御北方蛮族的。
历朝历代的镇北王,哪一个不是英武盖世、将那北蛮杀退百里的天骄人物,都是大乾的英雄人物,备受尊崇。
可偏偏到了他这一代,他这个镇北王非但没有守住北境,甚至还成了北蛮的走狗。
现在,他即便是杀身成仁也再无脸面去黄泉见大乾的历代先祖。
但是这些,
相较与他心中对于林仲云的恨意而言不值一提。
每每想到是林仲云害的自己落到这个下场的,他就恨不得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然而每当他心中涌起这个念头的时候,漫天的飞霜以及残酷的现实都让他不得不冷静下来。
这些天有关林贼的消息不断传来,可是每传来一道消息,他心中却是愈发的苦闷。
从北境南下之时,他便知道林仲云不容小觑,更是下了一步令所有人都每料到的棋,也令那林仲云投鼠忌器。
从一开始他就每有小瞧过林仲云的半点,在滁州城更是布下重兵,滁州城可谓是固若金汤,易守难攻。
他原本想着以滁州城为据点,先切断义军的兵力来源,紧接着便是物资来源,一步一步的缓慢蚕食掉义军。
可以说,他的这个计划已经十分谨慎了,他自认为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甚至那个时候已经开始幻想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然而伴着林仲云的一场大火,他心中的骄傲,他的梦想,全都伴着那场大火付之一炬。
倘若是他轻敌了,被那林仲云偷袭才导致的惨败那也就罢了,
可是他明明已经足够重视林仲云,但却败的如此彻底,根本没有半点翻盘的余地。
这才是最让他郁闷,也是最难以接受的。
在林仲云的身上,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他的每一步动作都被他猜中了,就仿佛一个提线木偶般被林仲云肆意玩弄。每当他试图反击,林仲云总能先一步洞悉他的意图,提前布下天罗地网,让他无处可逃。
他的每一次努力,每一次挣扎,都仿佛是在林仲云的掌控之中。他恨不得将林仲云碎尸万段,但他深知,自己现在连与之对抗的资格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不能就此倒下,不能让林仲云看笑话。即便是再艰难,他也要找到机会,找到那一丝反击的可能。
这不仅仅是为了守住大乾,更是为了洗涮他之前的冤屈,出他心中这一口积压许久的怨气。
“林仲云,你等着,终有一日我会将你踩在脚下。”望着漫天的风雪,刘九仞的目光变得无法恶毒,甚至于无关也由此变得一片狰狞。
就在这时,大殿之外传来一道通禀的声音。
“启…启…禀大人,三姓七望中的崔家派人来了。”通禀的士兵看到刘九仞狰狞的面容,当即被吓了一跳,口齿都变得不清晰起来。
“崔家?可是河中郡崔家?”
心中极为郁结的刘九仞听到这话,眉头一挑,带着疑惑的面色在大殿内来回踱步。
河中郡崔家,
他也算是极为了解的,崔家自大乾建立之初便是七望之中的一个望族,其家族家财万贯,产业遍布整个河中郡。
可以说在河中郡,河中崔家说的话甚至要比圣旨还要有用。
在他还是真备好的时候,当时没少巴结他,只是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已经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崔家这个时候求见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回想起前几日各大世家在林仲云面前碰壁的事情,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前顿时一亮,连忙对士兵道:“快,让他进来。”
崔家此次派来的使者,是一个身穿儒衫的中年儒生,他双手负后,昂首挺胸,一股子文傲气顿时扑面而来。
只见他缓缓拱手,面对刘九仞,不卑不亢的道:“在下河中崔家崔浩,在此拜见镇北王。”
“呵呵,在这给本王摆文人的架子?”
看着崔浩一脸的傲气,刘九仞心中冷笑不已,瞥了他一眼,不屑道:“尔等世家先前在林仲云那里碰了壁,现在就来找本王,这一手见风使舵使得真好。”
“此言差矣。”
崔浩肚有气量,也不恼怒,面不改色的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乾国祚百年,如今也是我等世家出出力的时候了。”
“够了!”
眼下这个情况刘九仞也没心思陪崔浩在这里打哈欠,大手一挥,开门见山的说道:“大家都是聪明人,直接说你们此行的目的。”
“王爷当真是快人快语。实不相瞒,此次崔家派草民来是为了投诚,我崔家产业遍布天下,大乾十分之三的商队都是我崔家的。
我崔家可以给王爷提供源源不绝的粮草,甚至是义军的机密也不是不可以。”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将大帐掀开,显露出外面一车又一车的物资,缓缓道:“这几车的物资算是我们崔家的诚意。”
望着帐外大量的物资,刘九仞一时间看红了眼,眸光瞬时变幻不定,似是在思考其中利害。
事实上,当初他们从汉州离开的时候,朝廷是给了他们一部分粮食的。
然而汉州被围,即便是朝廷也是有些捉襟见肘,因此分给他们的粮食这几天也被消耗完了,很快就要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了。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崔家的物资来的正是恰到好处。
只怕崔家几天前在林仲云那边碰壁的时候,便对朝廷起了结好的想法,只是这些天一直在等,在等他们的粮食消耗完,从而雪中送炭,这样才能发挥这些粮食最大的作用。
果然,在这些世家大族的眼中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对于这点刘九仞并不反感,只是崔家这样的做法让他有些生气罢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他也知道崔浩说道是事实,大乾近乎三分之一的商旅全都是崔家的人。
如果问有谁能掌握义军运粮的通道的话,那一定就属与这些世家了。
如今崔浩手中掌握的情报对他而言,却是十分重要的,一旦切断了义军的物资来源,那一切的问题也都会迎刃而解。
想到这里,他看向崔浩,认真说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什么时候都不算晚,只不过仅仅只是这些的话还不够……”
崔浩不是傻子,相反的他极为聪颖,要知道他们崔家上下就没有一个愚笨之人,正因为这样他们崔家的生意才能遍布天下。
因此一下子就知道刘九仞这样说只不过是想多要物资罢了,对于他们崔家而言,只要刘九仞松口那一切就都好说。
“只要王爷松开,一切好说,至于物资的话……”
……
与此同时,云浮城。
由袁景新掌握的情报组织,已经将探子遍布各个州郡,每时每刻都源源不断的情报汇聚过来。
而在这些浩瀚如烟的情报之中,自然也就包括那些世家的一举一动。
林仲云将手上的折子放下,问向一旁的袁景新,缓缓道:“最近那些世家可有躁动?”
虽然如今义军装备已经在逐步升级,他自信即便是那些世家狗急跳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纵使这样他还是不打算掉以轻心,正如他对负隅顽抗的大乾同样的重视。
他深知轻敌的下场,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要狮子搏兔,绝不能掉以轻心。
从战略上蔑视敌人,从战术上重视敌人便是此理。
很快,袁景新在一众情报中找到关于世家的动静,翻开其中一页,细细浏览后,缓缓道:“启禀大人,自从那些个世家在陛下面前碰壁之后,其中河中李家、河西韦家已经有所收敛,听说他们已经再散尽那些不义之财。”
“但是更多的世家要么还在观望,要么就已经派人与大乾朝廷接触了,这其中以河中崔家、南阳陈家几人为首,他们更是动作频频。”
“甚至于有的世家,已经联合其他世家打算自立为王,现如今正在秣兵历马,声势浩荡。”
林仲云听到这些个消息,冷冷一笑,不屑道:“这些世家果真是用心叵测,看来这次也算是引出来这一顿的魑魅魍魉。”
“大人,您这是?”
林仲云不怒反笑,倒是让一旁的袁景新看呆了,神色疑惑。
在他看来,在这个时候世家与大乾频繁接触,更有自立为王者这对于义军目前的处境而言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只是林仲云怎么听到这个消息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开怀大笑,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仅仅是这一个动作,就炸出了这些个魑魅魍魉,也算是为我们日后铲除这些人省了一端功夫。”
对此林仲云笑着解释道:“这些心怀不轨之人,如果没这档子事情,只怕他们会装死到大乾亡也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等到大乾灭了之后,在一个个的去查他们,简直是费时费力,与其那个时候在大海捞针,不如现在就将他们炸出来,从而一网打尽。”
袁景新听罢,恍然大悟,但心中仍有些疑虑。他问道:“大人,您是说,故意让这些世家暴露,以便我们日后清除?”
林仲云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正是如此。我所针对的不仅仅是世家,而是一切影响义军一统天下的不安宁因素。
现如今正值乱世,将这些人逼得紧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肯定不会束手就擒。这样的话,他们一个个联合起来,会将更多的人挖出来。现在冒出来的人越多,我之后也就不用再费力气,一个个去挖他们的根底。”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不这样做,等我统一天下之后,那些人迫于我的威慑,肯定不会暴露自己的想法。
但是这长此以往下去,那些人只会是天下的蛀虫,成为尾大不掉的存在,那个时候顾忌的太多反倒不好处理。
现在我就等着这些人一个个的跳出来,趁着现在扫除一切不安定的因素,不然到时候苦的可又是无辜的百姓。”
袁景新听得心服口服,感叹道:“大人果然高瞻远瞩,属下佩服。”
林仲云微微一笑,目光坚定:“袁景新,伱立刻派人密切监视这些世家的动向,特别是那些已经开始秣兵历马的家族,一旦有任何异动,立即上报。”
袁景新拱手应道:“是,大人。”
林仲云满意点了点头,随后继续说道:“无当飞军以及铠甲冶炼的情况如何了?”
袁景新低头,恭敬的回答道:“启禀大人,李忠武将军已经从全军上下挑选了六万名体格健壮之人开始无当飞军的训练。
至于义军整个装备的换新升级,现如今师傅们已经教会了更多人,城中各大熔炉都在全力锻造,只是如今我们兵力充足,若想装备全军,只怕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嗯!”
林仲云点头说道:“当然除了无当飞军外,背嵬军以及普通兵卒的训练同样也不能落下。
至于全军装备升级,既然短时间内不能全部列装,就先从紧要的来,首先要完成的事对无当飞军及背嵬军的全部覆盖。”
袁景新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我这就去安排。”
虽然已经退而求其次,但是背嵬军和无当飞军兵力甚多,想要完全列装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林仲云看着袁景新离去,目光远眺,心怀逐渐宽广,壮丽山河入顿入眼底。
事实上他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得罪世家,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给自己四面树敌。
然而,现如今他所处的位置不同,看到的风景也就更多,思考的问题也更加深远。
这个时候他所想要的是整个天下,是一个国泰久安的天下。
苍生涂涂,百姓何辜。
在他的这个天下里,不仅要扫尽北蛮外患,让这个天下插满义军的旗帜,让这天下臣服在他脚下,更要扫清一切危害安宁的不安定因素,要让这个天下涤荡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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