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里的社员,大家虽说身份相同,但在生活细节上,还是有不少差异的。
就像有的社员家里壮劳力多,负担轻,再加上成分好、家族里弟兄姊妹多,兵强马壮的,又没人敢欺负。
像这种社员,他们挣的工分多,日子相对来说就会过得好一些。
但有些人家里负担重,壮劳力少。
像这种家庭,往往到了年底和集体结算账目的时候,就会陷入入不敷出的窘境。
那怎么办呢?
没钱,日子也得继续熬啊。
像这种没啥壮劳力的社员家,那就只能欠集体的债,成为生产队里的“倒挂户”。
倒挂户的名声很难听。
因为按照我们天朝人的传统观念是“家有余粮,心中不慌”。
不欠债,腰板才能挺得直。
当倒挂户不仅仅名声难听,而且通常这些人家里的孩子,他们在找对象的时候,天然就处于弱势地位。
好多倒挂户都落得个“姑娘难嫁,小子难娶”的窘境。
现在,这批知青刚刚踏上三十里铺的土地,就被马璐提出来的“主动补交粮食差价”这么个提议,给狠狠将了一军!
工分是没有的。
哪一个新来的知青也没工分,而要想补齐口粮差价,那就只能动用从家里带来的现金了。
或者是向三十里铺生产队打欠条。
前者会肉疼。
而后者不仅会肉疼,并且还会落下個倒挂户的臭名声...
如今大队长一听,居然有知青居然憨不咧介的,主动提出来要主动补粮食差价?
大队长和老支书对视一眼。
随后开口道:“知青同志们啊,我敢对着老人家的画像,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们是我们三十里铺生产队,这么多年所接待的知青当中,觉悟最高,啊,集体观念最强的一批人!
知青同志们呐!我代表三十里铺生产队的所有干部、群众,由衷的对你们说一声,谢谢!
你们以后就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是我们一定要把你们身上这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发扬光大!”
完犊子了!!
现在大队长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就暗示着大家已经毫无退路可言!
于是。
所有的知青脸上都泛起自豪的光芒,人人都开始踊跃表态:“大队长同志,您谦虚了,补足口粮差价,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对啊,马璐同志这个提议很好!好的很!好的我...大队长同志,你算算,我得补多少钱呢?”
“生产队里的乡亲们也不容易,他们分口粮的时候都是需要补差价的。
而我们身为到农村接受再教育的知识青年,怎么着...也不能比乡亲们做的更差,对不对?”
“对对对,王硕同学说得对,我们这些知青,哪怕再苦再难,也不能占公家的便宜嘛!”
“大队长,您算算,我该补多少差价?”
马璐开始带头掏钱。
只见她手里攥着一把毛票,摆出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好像多欠生产队一分钟的债,就是莫大的罪过一样。
既然有人主动向生产队集体交钱,那在场的大队干部们,当然不会客气!
当场就有三十里铺的会计,拿出钢笔、小本本,以及算盘,和在场的知青们开始算账。
在这个时期。
大多数地区的生产队社员,一个壮劳力的口粮,最高分配标准通常都是每个月30斤。
这样算下来,一年就是360斤口粮。
所以才有了那么一句“够不够,360”。
每个月30斤听起来很多,但其实这些都是连皮、带水分的毛粮。
真正要去皮之后,顶也就能落个20斤出头的口粮。
根本就不够吃。
大家伙还得想办法弄点野菜,弄点瓜果什么的往里面掺,才能半饱不饱的,把一年给勉强对付过去。
南方生产队社员们的口粮,是这种情况。
但在陕北这个地方,因为分配给社员们的口粮里,包含有大量的窖藏红薯和土豆。
这些连皮,而且还带着大量水分的“口粮”。
那就没办法按照南方那些生产队社员,所分配的小麦、稻谷、玉米,以及红薯干这种粮食相比较了。
所以三十里铺生产队的社员们的口粮,每一个壮劳力摊下来,一个月是36斤。
比起南方那些生产队社员,口粮标准要高出6斤。
只听见噼里啪啦,一阵算盘声响过后,生产队会计开始给大家报账:“散蔓一斤,按照2分3计算,每个人的定额,一个月是8斤,3,8,24,28,16...”
“黄米每个月是3斤,每市斤差价是9分5,这里算下来得2毛8分5厘...”
“全麦粉,每个人是2斤半,每斤1毛零6,玉米粒每个人5斤7两,按照每斤8分7计算...”
最终。
按照会算下来,每个知青得向生产队集体账目上,上交2块7毛9厘的差价。
“会计同志,这是我补交的差价,你点点。”
“会计同志,这是我的...”
正当大家在踊跃交钱的时候,人群中,却传出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会计同志,我身上没现金,要不,我还是给伱打欠条吧!”
?
这些新来的知青,全都刚从家里出来,再怎么着,身上也有一点点钱吧?
如今,却有人要当倒挂户?!
大家扭头一看,原来是头上裹着纱布的叶小川...
会计抬起头来,满是疑惑的目光,从啤酒瓶底那么厚的眼镜片后面,直射叶小川,“叶知青,你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
叶小川开口道,“如果生产队不允许社员们欠款的话,那我倒是可以去借点钱,争取把差价补齐。”
“额...生产队就是一个充满爱的大家庭,有些同志遇到了困难,手头上不太宽裕,当然是可以欠集体债的。”
会计面露难堪,“毕竟我们这么幸福美好的大家庭,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一个社员,因为没钱而饿肚皮不是?”
等到大家交钱的交钱,打欠条的打欠条。
然后知青们各自拿出随身带来的口袋,跟着生产队的会计,大队长,还有仓库保管员,来到仓库领取口粮。
等到这一切忙完。
知青们把装着粮食的棉袋子放在窑洞外面,然后进屋,开始领取自己的新户口本。
知青们下乡插队,他们的户口会从城镇居民,变成地道道的生产队社员。
所以户口本就需要更换。
在这个时期的户口本,是一个有巴掌那么大,用牛皮纸做成封面的小本本。
封面上印刷着一组很粗糙的汉字:居民户口簿。
共和国安部制
叶小川打开封皮。
只见第1页纸上写着:
户别:家庭户口
户主姓名:叶小川
住址:陕州省俞林市脂米县三十里铺生产队第二生产小队。
第1页上面还写着,其他还有些承办人,以及发证机关的内容。
而在第2页,则印着“姓名”,“户主或与户主关系”。
以及“1973年12月13日,因其他由49城,西城区南锣鼓巷29号迁移来”等等内容。
有了这么一个户口本之后,这一世的叶小川,从此就和城里人没什么关系了。
从此以后,叶小川就成为了一个农民。
而且还是独门独户的户主。
看着看着。
叶小川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户口簿上面的内容,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脑海里的那个柜组显示屏,突然发出阵阵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