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别乱动！”</br>李衍一声低喝，将沙里飞和吕三护在身后。</br>正教兵马铺天盖地而来，王道玄自然知道怎么应对，而沙里飞和吕三则没有经验，必须提醒。</br>这种时候，最忌讳胡乱走动。</br>李衍闻到气息，来的应该是社令兵马。</br>虽说这种兵马比较稳定，不会乱来，但毕竟是大面积阴魂，若操控不当，很有可能将人冲撞。</br>“都别乱动！”</br>另一头，太玄真教的道人也高声提醒。</br>此时，周围已是狂风大作，树叶乱飞。</br>浓郁阴雾翻涌，遮蔽月光，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狂风中各种窸窸窣窣的怪声…</br>所有士兵都感觉心中寒意上涌。</br>哆哆嗦嗦站在原地，不敢乱动。</br>还好他们没点火把，否则看到地上白霜蔓延，无数脚印凭空出现，说不定会吓得到处乱跑。</br>几个呼吸之间，狂风已然远去。</br>他们对面那些敌人，已经没了动静。</br>而在远处半山腰，火光也不断熄灭，好似整个村寨逐渐被黑暗吞没。</br>李衍望着远处，脸色凝重。</br>怪不得兵马如此受重视，这种铺天盖地的威势，若无足够防护，根本挡不住。</br>对面山寨，显然没这能力。</br>“黄千户，可以了。”</br>见山上没了动静，道人转身微微点头。</br>“点火把，拿人！”</br>黄千户一声令下，无数火把顿时被点燃。</br>火光熊熊，驱散黑暗，也让士兵们恐惧消失。</br>众人举着火把前行，没过多久，便发现地上躺了不少人，皆身穿粗布衣衫，打满补丁。</br>看上去，虽像普通的落魄流民，但所有人都拎着刀兵，虎口布满老茧，显然全是练家子。</br>抓到大鱼了！</br>黄千户面色微喜，连忙上前，随意找到几人，将他们领口一扯，都纹有一头类似猛虎的恶兽，还长有一对翅膀。</br>“果然是天圣教！”</br>黄千户眼中冒出精芒，转身厉喝道：“全绑了，一个也别放过！”</br>即便太玄正教，也不会用兵马大规模杀戮，免得受血气反噬，令兵马失控。</br>所以，这些人都是被阴煞之气冲击神魂而昏迷，看着一动不动，却并未丧命。</br>卫所的士兵们立刻上前，掏出麻绳，将所有人五花大绑，个个喜笑颜开。</br>这简直是白捡的功劳，军中赏赐少不了。</br>天圣教？</br>李衍听到，则是面色微变。</br>天圣教的名头，他当然听过。</br>最近的一次荆襄流民大动乱，便是发生在几十年前，有一个叫“天圣王”的江湖大豪组织。</br>传闻对方不仅是罡劲高手，还身怀异术，可召神驱鬼，操控妖兵作战，很是厉害。</br>对方死后，一个叫“天圣教”的组织在荆楚一带兴起，虽声势不如弥勒教，却盘踞于山区，经常与朝廷作对，弄下不少案子。</br>就在去年，还组织攻打上庸县城。</br>他还以为这些人纹的是插翅虎，但若是天圣教，那便纹的是另一种凶兽：穷奇！</br>天圣教，也盯上了新式火药？</br>李衍和沙里飞互相看了一眼，皆面色凝重。</br>这摊水，浑的有些可怕啊…</br>想到这儿，李衍加快了脚步。</br>他的目的是借都尉司之手，将修炼狐心术的老和尚找到，完成阴司任务。</br>这滩浑水，还是早点远离为妙。</br>流民与朝廷之间，就是一笔糊涂账。</br>对流民来说，人家只是想安稳种田，不被官府和地主豪绅欺压盘剥，却偏偏有人硬要他们低头…</br>但对朝廷来说，这简直是神州腹地一颗大雷，一日不解决，就一日坐立难安。</br>这种事，李衍是真心不想牵扯…</br>正如那头鬼狐所言，这里的寨子十分隐秘，身处半山腰，被高山密林所覆盖，周围还布置了阵法。</br>李衍快步走过，看到周围密林中，不少树干中心都已被掏空，放着神龛牌位，还有香火祭祀的痕迹。</br>这是供奉阴神守护，外人若一旦靠近，便会遭遇鬼打墙，下意识避开此地，野兽同样不敢靠近。</br>怪不得那鬼狐说难以进入，如此多的阴神牌位，若无兵马冲击，他们也会陷入其中。</br>而现在，这些阴神估计都已被社令兵马捉拿，押回城隍庙，一番调教后补充兵员。</br>沿途，还有不少人昏迷倒地。</br>和之前一样，都是天圣教教徒。</br>但进到寨子里，却又是另一番光景。</br>这座寨子规模不小，阡陌纵横，全是水稻田，池塘周围还吊着一个个小包。</br>这东西民间叫“吊包”，是将稻草裹种子，吊在池塘边使其出芽。</br>除此之外，村口还有个小小土地庙，神像前同样放了一包包种子，这是请神看好种子。</br>可惜，连他们供奉的土地都已被抓走…</br>一个木楼民居外，老人抱着孩子昏倒在地，脸上的惊恐之色仍未散去，被士兵们尽数捆绑。</br>王道玄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br>就连吕三，脸色也变得难看。</br>一旁的黄千户看到，似乎猜出他们在想什么，平静开口道：“放心，除了天圣教余孽，老人孩童都不会有事，会被安排到专门开辟的流民村。”</br>“那里土地肥沃，环境比这好的多，只要他们安心耕种，不再跟天圣教混在一起，就能安心生活到老。”</br>王道玄则微微摇头，“山林之中虽说危险，却无人管束，百姓不是牲畜，并非有口吃的就行。况且他们的父辈若被斩首，仇恨只会埋在心中。”</br>“再多的仇恨，都会被时间冲散！”</br>黄千户面色不变，冷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若安心躲在山里也罢了，但偏偏有人不安心，终究会被当作棋子。”</br>“若他们安心待在山里，上津城的案子岂会发生！”</br>王道玄叹了口气，不再说话。</br>吕三则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只把作恶的抓了不行么？”</br>“不行。”</br>黄千户直接摇头，“有些恶徒，最会用鬼神蛊惑人心，这里必然是天圣教据点。”</br>“本官来只是抓人，若今后事情闹大了，来的便是军队，整个村子都会被夷平，寸草不生！”</br>似乎不想再跟几人多说，他加快脚步，沉声下令道：“放守山犬，仔细搜！”</br>都尉司进山时便牵着几条守山犬，不过嘴巴被套上了笼子，且经过训练，没有发出声响。</br>汪汪汪！</br>嘴笼一卸，当即一阵乱吠。</br>他们是牵着恶犬，在村中到处搜索。</br>很快，便有所发现。</br>“大人，这里有暗道！”</br>“里面的人昏了！”</br>“都抓出来！”</br>靠近池塘的一座大宅内，都尉司的人找到了密道，下面竟已被整个掏空，还有不少人在里面干活。</br>随着里面的东西一一被搬出，不仅李衍，就是其他人也面色大变。</br>木炭、硝石、硫磺、兽脂…</br>这分明是一个火药制作点，虽只是普通的黑火药，但数量着实惊人，炸掉整个上津城也不是问题。</br>而在池塘另一侧的宅子中，则是制作火器的区域，除去普通的炸药包，还有一些极其精密的火器，如猛火油车、火蒺藜等物。</br>“好啊，居然在这里！”</br>黄千户眼中满是惊喜，就连旁边那名刘百户也是激动的浑身发颤，激动道：“大人，陕、豫、鄂、湘各州，黑市都有火药流出，始终查不到源头，咱们怕是摸到了条大鱼…”</br>李衍等人听到，互相使了个眼色。</br>长安城的古墓火药案，都尉司的人始终找不到源头，原来是在这荆楚山区。</br>这件事，闹大了。</br>要知道制作火药可没那么容易，人手只是其中之一，许多材料都要从外州往回运。</br>分散到其他州售卖，同样要经过众多关卡。</br>这里面有多少人参与？</br>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br>李衍见状，彻底下定决心。</br>这摊浑水是绝对不能再淌了！</br>他掐动阳诀，在村子中来回转悠。</br>终于，来到村中祠堂前停了下来。</br>祠堂内火把熊熊，正有不少士兵搜索，都尉司的人，也牵着守山犬到处乱转。</br>在这里，李衍神通闻不到半点味道。</br>然而，勾牒却变得有些灼热。</br>他不动声色走了进去。</br>“李先生好！”</br>当即有几名士兵和都尉司的人点头问好。</br>李衍跟黄千户虽只是临时合作，中间还有些小摩擦，但本事众人都看在眼里，很是尊敬。</br>“找到什么没有？”</br>李衍故作平静，随意询问。</br>一名都尉司的年轻人上前拱手道：“李先生，这是村子祠堂，看碑文介绍，他们是豫州卢姓，宋金战乱时，便已迁居到此地。”</br>“还有，他们淫祀供奉着天圣公。”</br>说着，指向祠堂内。</br>李衍抬头打量，只见祠堂神案上矗立着一尊神像，体型颇为高大，眉骨隆起，五官深邃，长须垂胸，颇有一丝霸气。</br>看五官模样，竟有些外族血统。</br>更关键的是，这所谓的“天圣公”，竟穿着衮袍冠冕，上绣日月星辰。</br>这是帝皇才有的规格。</br>“真是找死啊…”</br>李衍见状，不由得微微摇头。</br>“确实是找死！”黄千户也走了进来，看到那神像，脸色变得阴沉，“早听闻这天圣教奉死鬼为神主，试图重新聚众作乱。”</br>“哼，活着都被斩杀，死了又顶个屁用！”</br>“我说的不是他。”</br>李衍微微摇头，待走到祠堂立柱前时，手中长刀忽然一抖，噗哧一下刺入立柱。</br>嘭！</br>木片炸裂，一道人影纵身而出，光头黑袍，正是那逃走的苦心和尚。</br>对方也是狡猾。</br>普通人藏身，要么是地窖，要么是神像中，但他却挖空了祠堂立柱，且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竟能躲过猎犬和神通探查。</br>若非勾牒发烫，李衍还真找不到此人。</br>“小贼找死！”</br>这和尚被找到行藏，当即恼羞成怒。</br>他身手不凡，明显已达到暗劲巅峰，嘭嘭几掌，便将周围士兵拍的倒飞而起，撞在墙上，口喷鲜血。</br>“大力金刚掌？”</br>黄千户一声冷哼，手中一抹，仓朗朗竟抽出一柄软剑，剑花宛如飞雪冰霜，便要冲上迎敌。</br>李衍自然早已持刀攻出。</br>他用了巧劲，好似缩地成寸。</br>就在这时，苦心和尚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铜管，拽着后面铁链一揪。</br>特娘的！</br>李衍头皮发炸，连忙闪躲，还顺势一脚将后面跟上的黄千户踹飞。</br>是冥火铳！</br>他曾得到过两枚，自然知道其威力。</br>全部用光后，还将其拆解，想着要重新复原，或找到制作之法。</br>然而，里面不仅机关巧妙，填充的磷火和油脂配方，更是搞不清楚。</br>没想到，在这里再次遇到。</br>至于黄千户，吕三能否摆脱通缉令，还要靠此人帮忙，李衍自然不会让其身死。</br>他这一脚踹的用力，黄千户直接倒飞出去，撞在柱子上，摔得头晕脑花。</br>但他刚要怒骂，却心中一惊。</br>呼~</br>炽热的流火已喷涌而出，油脂四溅，喷到地上，竟然能熊熊燃烧，浓烟四起。</br>黄千户吓了一跳，连忙躲到柱子后。</br>那苦心和尚见几人逃脱，祠堂外又有大批人马未来，牙关一咬，眼中满是决绝之色。</br>他解下腰间香囊，从里面取出个干瘪的心脏，放在嘴边，猛然一吸。</br>霎时间，周围阴风大作。</br>一道肉眼可见的紫色浓烟，从心脏中喷涌而出，被其吸入口中。</br>“嘻嘻…哈哈哈！”</br>似乎有女子诡异的笑声，在风中回荡。</br>与此同时，苦心和尚也浑身发抖，脑袋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摆来摆去，眼睛内血管爆裂，彻底化作一片血色。</br>唰！</br>他身形一闪，动作快的惊人，直接就来到墙壁旁，一把拎起个昏死的士兵。</br>噗嗤一声，竟用手直接破开其胸腹，抓出砰砰乱跳的心脏，放在嘴边轻轻一吸。</br>血气化作红雾，尽数涌入其口中，身上那股诡异的气息也越来越强大。</br>“妖魔！”</br>黄千户看得头皮发麻。</br>而另一边，李衍已握着勾牒，同时掐诀，沉声念道：“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br>霎时间，周围阴风停歇。</br>一股无形力量从地面升腾而起，整个祠堂立刻变的阴寒森冷，火光全部熄灭。</br>祠堂一片黑暗，李衍只觉周围声音瞬间消失，好像修炼入定时的状态。</br>哗啦啦…锁链声响。</br>这一刻，所有人都能听到。</br>同时黑暗中，苦心和尚口中也发出一个尖利的女声，随后便伴着锁链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