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爷是见过“世面”的。</br>在香江动乱的年代，不少明星和老板都吸“面粉”。</br>甚至有些影视公司以及某些小圈子，都以吸“面粉”当投名状。</br>大家互持把柄，才能形成脆弱的联盟关系。</br>并且，这种“手段”，可不是香江独有，欧美，大陆，宝岛，全都不例外。</br>霍金摇着轮椅都得上岛，其实是一个意思。</br>想入圈，想发财，那就得同流合污，否则谁信得过你？</br>星爷见过太多太多此类事件，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人。</br>所以，他很清楚，这帮瘾君子是什么模样。</br>而如今自己面前的张远呢？</br>双目无神，脸颊塌陷，眉梢眼角向下耷拉着，哪儿还有之前那副青年才俊的模样。</br>更何况他还不断打着哈欠，时不时吸溜几下鼻子，那模样，那状态……</br>“没让你真吸啊！”</br>星爷脑袋嗡嗡作响。</br>这不要了亲命了！</br>我让你演，你来真的可还行。</br>“我没吸啊？”张远揉了揉眼睛，有气无力的回道。</br>“不对，我吸了。”他又补充道。</br>“你还敢承认！”星爷都快被气疯了。</br>大陆对D是什么态度他可清楚的很。</br>若是剧组有人干这事，那整部片子可就完蛋了。</br>“我吸的是烟，有什么不能承认的？”</br>“吸烟能吸成这样？”</br>星爷露出了鲁豫同款表情。</br>真的吗，我不信。</br>“他说的是实话，我们可以证明。”</br>这时，元桦和元楸两人刚好来到片场，听到他俩的对话。</br>张远这一手“以身入局”，连那三位老前辈都惊叹不已。</br>他们出道的时候，整个香江娱乐圈正处于邵氏时代，那年头的演员，一个赛一个狠！</br>当然，大部分是被逼无奈。</br>但到了现在这個时代，愿意对自己下手那么狠的，实属罕见了。</br>“真的？”星爷依旧难以置信。</br>“不行我可以当场尿检。”张远说着，这就开始解裤子。</br>黄圣衣从旁边伸出半个脑袋来，眯起眼睛，悄悄的，仔细的瞧着。</br>“算了，我信，我信……”星爷见他如此信誓旦旦，赶忙打断道。</br>黄圣衣有些失望的收回脑袋。</br>裤子都脱一半了……</br>不久后，化妆间，张远再次换上了琛哥那套标志性的黑西服。</br>“小哥，还差点意思。”张远对娘们唧唧的化妆师说到，好像化妆师这行，但凡是男化妆师，盖里盖里的几率就特别高。</br>“差在哪里了？”</br>“是这样的……”</br>不久后，镜头前，星爷朝他招了招手。</br>林雪很无奈的再次躺进了垃圾桶内。</br>而张远则正对镜头稳稳站住。</br>星爷还未开拍，只是看了眼监视器，心头便是一阵颤动。</br>“太像了！”</br>“都不用演，那副神经兮兮的黑帮大佬模样就已经立住了。”</br>“这小子好犀利啊。”</br>“A！”</br>张远还和之前一样，歪头，上前，冷漠一笑。</br>“卡！”</br>“你过来一下。”星爷皱眉道。</br>“这画面里，你的嘴一笑起来，里面怎么黑洞洞的？”</br>星爷疑惑道。</br>而张远没有说话，只是咧嘴笑了起来。</br>他这一笑，满口黑黄黑黄的烂牙突兀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br>“你的牙齿……”</br>张远用力掰了掰，整块取下：“假的，让化妆师帮我做的。”</br>“为什么……”星爷刚问出口，自己便反应了过来。</br>瘾君子的烂牙！</br>星爷微微颔首，随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这个细节很好！”</br>他自己就是个细节狂魔，张远这种对细节细致入微的处理，让他非常受用。</br>收到来自周星持的感谢，喜剧天赋+1！</br>单说一点，张远拍摄的这个斧头帮前往猪笼城寨的戏份。</br>戏中，饰演包租公的元桦头顶着破碎的花盆，一直趴在一旁。</br>因为拍摄不可能一天完成，所有头顶的花朵是假花。</br>而这假花，又两套。</br>注意，不是两盆，是两套，不同造型的两套。</br>一套是彻底绽放的，一套是闭月羞花的。</br>为什么同一盆花会出现两个不同的造型呢？</br>因为盛开那朵，用在斧头帮来前，收拢那朵，则是用在琛哥到来之后。</br>通过花朵的收拢细节来表现出气氛的变化，这种很难注意到的细节，星爷全都考虑到了。</br>而花朵的变化过渡，还得用特效镜头做。</br>这个特效镜头的钱，够买一车鲜花了。</br>就这么较真。</br>星爷不断打量着面前的张远，心说自己这15万可花的太值了！</br>这小子有戏疯子的潜质。</br>哗啦！</br>一桶被染成粉红色的清水，猛的浇到了一对母子演员的头顶，大人和小孩都蜷缩着，满脸惊恐的看向正在踱步向其走来的张远。</br>“哇……”</br>小演员压根就不用演，看到张远现在那张脸，便被吓得哭出了声。</br>张远的脸上没有任何嚣张之色，有的，只是厌烦。</br>仿佛在说：赶紧出来给我砍死，别耽误我回去抽大烟啦。</br>别人是视生命为草芥，到了张远这边，是眼中连草芥都没有。</br>毕竟一根草还得上去踩，上去拔，他连这个都嫌烦。</br>就像陌路夫妻，真正彻底悲凉时，不是大吵大闹，而是多看一眼都嫌烦。</br>这种冷漠的感觉他轻松拿捏住了。</br>监视器前的星爷连连点头。</br>“没有嚣张的神色，却做着最令人发指的事，这样的人才是最嚣张的。”</br>一旁的黄圣衣眼神闪动。</br>她压根没看懂张远的表演，直到星爷喃喃自语，她才反应过来。</br>想到自己连个指定眼神镜头都演不好，同岁的张远却已经能自由创作，她心里阵阵反味。</br>“卡！”</br>“这遍不错，再来一遍试试看。”</br>星爷和墨镜王一样，永远没有一条过，就算演员表现得再好，他也会让对方多演几遍，最终挑出最好的那一遍。</br>当然，很多时候，最好的那遍就是第一遍。</br>要不当年墨镜王拍《东邪西毒》时怎么会差点被砍。</br>一天天的这么拍，光胶片就是天文数字。</br>最后还是刘振伟出面斡旋，并亲自出马，拉着《东邪西毒》的原班人马，花了27天拍出了《东成西就》，帮墨镜王充实预算。</br>最终《东成西就》票房2200万，《东邪西毒》才不到1000万。</br>可结果是，墨镜王成了大神级导演，老是帮人救场赶工的刘振伟，王晶这帮家伙倒成了烂片王。</br>若没有这些烂片王养着，哪儿来的这帮大导呦。</br>一遍一遍的拍，到了第11条后，星爷才终于点头。</br>“过了。”</br>“呼……”张远一松神，有些虚脱的靠在了一旁的围墙上。</br>也就是他身体底子好，一般人这么折腾早休克了。</br>“伱对自己也太狠了。”黄圣衣见状，赶忙送上一瓶水。</br>他俩同岁，又都是剧组不多见得大陆人，所以关系不错。</br>狠吗？</br>张远轻笑着，那得看和谁比。</br>好莱坞著名狠人克里斯蒂安贝尔，演《机械师》时把自己瘦到了55公斤。</br>要知道，这位的身高可有183呢！</br>整个成了骷髅架子。</br>而拍完《机械师》，他就接到了《蝙蝠侠》的工作，花了半年时间，从55公斤增加到了100公斤！</br>体型从骷髅变成了强兽人。</br>导演嫌他太壮了，穿不了蝙蝠战衣，于是这位又花了两个月，减到了85公斤。</br>所以人送外号“橡皮人”，不过这位也因此换上了严重的痛风，若不是有钱，有教练和医生跟着，这位早挂了。</br>“还行吧。”张远点头表示谢意：“工作嘛。”</br>这可是他第一次在大制作电影中饰演配角。</br>《手机》那次不能叫配角，最多算龙套或者客串。</br>既然是第一次，就必须表现出最完美的状态。</br>毕竟这年头大小荧幕间的等级森严，差距极大，能向前迈一步非常不易。</br>双冰都演过电视剧，但凭借电影出名后，便几乎不再出现在小银幕。</br>只有高媛媛这般在大银幕上号召力一般的，才会反复横跳。</br>“我有带零食，你要不要吃？”黄圣衣轻声问道。</br>“不用了，吃了就保持不住状态了。”张远回绝道。</br>“下一场戏还是你，台词背过了吗？”此时，星爷走上起来，笑容和煦，显然对他非常满意，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笑意。</br>黄圣衣一瞧星爷和张远说话的状态，再想想自己天天挨骂的情况，便在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br>不能比啊！</br>“当然记得，一共才几个字。”张远笑着露出了大黄牙。</br>一旁的黄圣依摇摇头。</br>即使脸色灰白，状态奇差，还满口烂牙，却依旧没有完全压住张远的气质。</br>之前是帅气。</br>现在是丑帅丑帅的。</br>“是谁干的？”</br>“我数三下。”</br>“3，2，1。”</br>“不就一共八个字加三个数字嘛。”</br>星爷还想提醒几句语气和状态，但看着他现在这幅“尊荣”，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没再多说。</br>因为不需要。</br>“准备好……A！”</br>“是谁干的？”</br>张远站在镜头前，微微转了转脖子。</br>“他自己设计的动作。”星爷全都看在眼里。</br>“黑老大时刻生活在紧张高压的状态下，这种状态，人的颈椎最容易出问题，所以会经常转脖子……”</br>星爷知道，这个细节很准确。</br>《给爸爸的信中》于荣光也经常转脖子。</br>《征服》中，孙洪雷饰演的刘华强也总是转脖子。</br>因为这些有生活的演员都发现，无论是地痞还是大佬，全都会出现这个小动作。</br>啪嗒！</br>张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老式煤油打火机，一抬手指，轻松点燃。</br>随后眼皮耷拉着，好似下一秒就要打哈欠一般，满脸疲惫之色。</br>“我数三下。”</br>他的语调，平静的像是在菜市场里挑选鸡鸭一般。</br>“3”</br>“2”</br>“呵……”</br>还未数完，他便轻蔑一笑，将打火机给扔了出去。</br>“卡！”</br>星爷一皱眉，将他喊道身旁。</br>“刚才那一场表现很好，怎么这里就忘词了，紧张了？”</br>“你少数了一个1。”星爷提醒道。</br>刚才还说的信誓旦旦，结果一开演就忘了。</br>一旁的黄圣衣偷笑到，同时心里放松了不少。</br>“原来他也会失误。”</br>之前她觉得自己和张远明明同龄，演技和能力却差之万里。</br>现在发现对方也会忘词，还忘的是这么简单的词。</br>原来他也会犯低级错误！</br>这让她心中好受了不少。</br>人就是这样的，心理平衡，往往需要从身边人身上找。</br>可下一秒，张远的话却打破了她的幻想。</br>“我是故意少说的。”</br>他认真的回道。</br>“啊？”星爷用手指架着下巴，疑惑道。</br>“我觉得少说一个数字，感觉更好。”</br>星爷没有作答，犹豫一阵后。</br>“这样子，我不管你怎么想的，再来一遍，说完全部台词。”</br>“明白。”</br>导演是天，当然他说了算喽。</br>回到镜头前，做好准备，再次开拍。</br>“是谁干的？”</br>“我数到三。”</br>“3”</br>“2”</br>“1”</br>张远说罢，将打火机再次扔了出去。</br>“卡！”</br>星爷看了一遍刚拍的，又将之前那一遍给翻了出来，重新观看。</br>“好像……是上一遍的感觉更好。”</br>“你少数一个数字的理由？”星爷拉过他问道。</br>“懒。”张远直白的回道，一旁的工作人员都差点笑出声。</br>“但不是我懒，是琛哥懒。”</br>“这些猪笼城寨的百姓，对他来说，就和一粒灰尘没什么区别。”</br>“况且无论有没有人跳出来，按照他的性格，应该都会把打火机扔出去，烧死那对母子吧。”</br>星爷听完愣了愣，随后点头。</br>这想法不在剧本中，却符合人物。</br>毕竟琛哥可是连女人都不放过，且在击杀对方前还故意欺骗，结果一枪轰飞了对方。</br>“既然都要杀，念数字只是走过过场而已，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区别。”</br>“况且琛哥没把这些平民放在眼里，他就想早点杀光，好早点回去抽大烟。”</br>张远摊开双手，一字一句的说到。</br>嘶……星爷吸了口气。</br>的确，少数一个数字，那种冷漠和蔑视的感觉更强烈了。</br>若是再少数一个数字，只数3就扔出打火机，又显得太着急。</br>毕竟琛哥冉斧头帮上下都穿着西装，这位还是要假装体面的。</br>星爷非常惊讶的看向张远。</br>又是一个小细节，就和之前的烂牙一样。</br>可这个细节对人物塑造却起了很大的作用。</br>这小子的感知力太强了！</br>那是，表演基础可不是白薅的。</br>一旁的黄圣衣目瞪口呆。</br>怪怪！</br>原来多一个字少一个字都有这么多门道。</br>幸好我一个词都没有……</br>她再看张远，心底竟然伸出了一丝崇拜之情。</br>太牛了！</br>而星爷则重新打量了一番，再看张远如今的气质，说话的方式，眼神，甚至是走路和站立的姿势。</br>这小子哪里是演。</br>他分明就是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