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丰郎中示意江月霜坐在影八旁边的椅子上,江月霜浅笑着拒绝了。
“丰郎中这里有人,我不便多做打扰,今日来此是为了给丰郎中送这株天山雪莲。”
丫鬟将木盒递过来交到江月霜手里。
江月霜放在桌上,打开了木盒。
一朵被保存得极好的天山雪莲,展露在大家面前。
丰郎中脸上一瞬间就笑开了花,起身在隔壁药柜里不知倒腾了什么东西,拿过来两个足有巴掌那么大的白瓷瓶递给江月霜。
“这雪莲保存得这般完好,不易得,多谢江小姐费心来送。”
“这两瓶药是老夫新研制出来的药丸,正对江老爷的病症,你拿回去给你父亲,也算是老夫的一份心意。”
江月霜接过白瓷瓶,面上露出感激,对丰郎中又行一礼:“多谢丰郎中费心。”
两人又简单寒暄几句,江月霜便提出了告辞,丰郎中非要让影八去送。
影八推脱不掉,只好代主人送。
“娘娘觉得方才那位姑娘如何?”丰郎中看着影八送人离开的背影,突然开口问道。
明媚儿同样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听到丰郎中的话,心中有了一番计较。
“看着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
“行为举止很有规矩,想来是个大户人家、清流门第的小姐。”
丰郎中点点头,看向明媚儿:“还是娘娘的眼光好,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父亲是正八品国子监丞,听起来官职有点小,但她家是清流门第,累世的读书人,底蕴颇深,家风很好,家族中为人也很不错。”
“只是在先祖时期主张变法失败,才渐渐没落至今。”
“她家中叔伯同样有在朝为官之人,官职不大,可也是兢兢业业,近年来开始慢慢受陛下的重用了。”
“若是有机会,当真起势不过是在十几年间。”
“就算是不起势,维持现状,也不错,几辈子后也难保不会有翻身那一天。”
明媚儿点点头,丰郎中也没有再多说。
转而问道:“娘娘今日来有何事?”
“我在外面弄了点小东西,影八回来还得有一会儿。”
丰郎中不相信明媚儿费了一番心思来见他,只是为了叙旧,谈谈鸣玉的近况。
俪妃娘娘在宫中,就算是无宠,陛下也没有薄待她,她贵为妃位,又有钱,想知道鸣玉的现状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明媚儿和对面坐着的丰郎中相视一笑,彼此心中都有数。
他们之间的私交,早在丰郎中日日夜夜在永寿宫照料她们母女时便已经突飞猛进。
甚至,某些方面,明媚儿用丰郎中用起来,比用影八还要顺手。
至少丰郎中不会对景文帝那般的忠心。
“他近来身子如何?”明媚儿问道。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丰郎中答:“矢魄散所用剂量不算大,治疗及时,虽然损耗了些心脉、精神,但对身体大体无虞,平日里不过是装疯卖傻。”
“上面那位偶尔会叫太医去诊脉,他身边也有能人,只需要提前用些药,便能蒙混过关。”
明媚儿颔首,这个回答也是意料之中。
毕竟这些时日她在宫中,也曾与恒亲王秘密传信往来,看信上的笔迹、内容,恒亲王还是清醒的。
“……”
屋内一时间沉默下来。
丰郎中起初神态自若,但随着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丰郎中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他看着明媚儿道:“你不会要收手吧?”
“府里那位虽然比不上宫里那位,但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你两头押宝,最后只能害人害己。”
“你若现在叫停,府里那位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置你与死地。”
明媚儿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道:“年前是我有些冲动了,被个人恩怨蒙蔽了双眼。”
“抛开个人恩怨不提,他确实算得上是一位明君,府里那位,不见得能赶得上他。”
“我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沈家。”
丰郎中咳嗽一阵,面上露出些嘲弄来:“我看你不是被个人恩怨蒙蔽了双眼,是被情爱迷失了心智。”
“他是没有直接的错误,但助纣为虐不算错吗?”
“你当时的悲痛,难道都随着时间淡去了吗?”
“在你选择联络府里那位时,便是打算舍大义而保小家了,现在你又要舍小家而保大义,呵呵。”
“落子无悔听过没?”
“……”
明媚儿没有说话,丰郎中的表情不太好看。
“与你共事可真难,摇摇摆摆,害人害己。”
“你随便吧,无需和我说什么,总之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暴露过真实身份,狡兔三窟,你要死,我也拦不住你去死。”
“我反正还能活。”
丰郎中话说得有些难听,但也算是实话,明媚儿面上露出些羞愧来。
但她仍是说:“从前很多事,是我偏执了。”
“《离骚》中曾说: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
“现在我便要修正我从前的错路,重新走,世上并不是非黑即白,很多事情也不能一概而论。”
丰郎中敷衍似的点点头:“恩,你是大善人。”
明媚儿被丰郎中阴阳怪气说了一句,只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
她起身恭恭敬敬对丰郎中行了一礼道歉:“这些日子多劳烦丰郎中了,这是我的不对,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摘干净,不会让你被我连累。”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
“……”
丰郎中没有说话,明媚儿又歉意行一礼,便要离开。
只是人刚走两步,丰郎中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我说你是个大善人,你还真是个大善人啊。”
“你这么心慈手软的人,真不适合当个掌权人,我听你命令办事,就算是不是上下级,也应该是个同盟,地位平等,我随便说你,你都不生气啊。”
“……”
明媚儿身形顿住,回过神来看丰郎中,对上了他眼底的不解。
她道:“…你说的是实话,我也觉得自己变卦做得不对,为何要生气。”
丰郎中道:“那你觉得你自己现在想做的,对吗?”
“…至少现在我认为是对的。”
“那你为什么要感到抱歉呢?就因为我帮过你多次,你就认为欠我的?
可论理来说,我应该算是你的下级,在你身上押宝,取得我自己想要的利益,所以我才听你的吩咐,而不是免费给你白干啊。
既然这样,你作为上位者,你坚持走自己认为正确的路,只需要通知我,让我自己抉择要不要继续就好了,不用感到抱歉,甚至,我若是不跟着你,你还想让我留下,你还可以威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