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卫青开口说话的次数其实不少。
但那都是刘彻点名让卫青回答问题的时候,卫青才会开口。
只要不点名,坐在最靠近刘彻位置的卫青永远都只会沉默。
没曾想,今天卫青竟然破天荒地开口了。
而且这一开口,就是直接怒斥大汉皇太子!
刘据本人都被卫青这突如其来的怒斥给弄得愣了一下。
霍去病想要说些什么,却迎来了两道严厉的目光。
纵横天下的冠军侯,在这一刻面对着无以伦比的压力,竟也不敢开口说出一个字。
汉武帝长出一口气,缓缓开口道:
“你的意思,朕明白了。”
“今日到此为止,散朝。”
刘据刚刚走出大殿,就看到了站在殿门口的卫青和霍去病。
卫青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刘据道:
“太子殿下,随臣二人去面见皇后吧。”
另外一边,江充和李广利再度同车。
这位大汉刑部尚书目光炯炯,脸上满是兴奋。
“侯爷,你听到今天太子的话了吧?这是我们的绝佳机会啊!”
李广利脸色也不复之前淡定,微微握紧拳头。
“太子竟然自毁根基,否定陛下的道路。”
“我们是该做些什么了!”
椒房殿中,素来以沉静低调著称的皇后卫子夫大发雷霆。
“据儿,你为什么要和你父皇说这样的话!”
“你不认同他,将来你登基之后改就是了,为什么要在文武百官面前否定你父皇?”
“那是你父皇一辈子的付出,是他作为千古大帝的功业,你否定他做什么?”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愚蠢的儿子!”
卫子夫脸上充满了失望。
养育了这么多年,教导了这么多年,唯一的一个儿子。
竟然犯下了这种致命的错误!
卫子夫情不自禁,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刘据可以在父皇汉武帝面前侃侃而谈,但在面对母亲的眼泪时,他还是慌了神。
“母后,是孩儿错了。”
“母后您别伤心,孩儿这就去向父皇认错。”
霍去病也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姨娘,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了。”
“必须要想个办法,解决这件事情。”
“否则,会酿成一场太子殿下的大危机!”
卫青深吸一口气,道:
“阿姊,去病儿说得对。”
卫子夫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卫青。
“阿青,阿姊该怎么做?”
姐弟两人目光对视,似乎又回到了童年。
那时,他们的整个世界只有平阳侯府。
一个舞女,一个马奴。
纵然男女主人都并非恶主,可在等级森严的侯府里,两个最低贱的下人又怎么可能有什么开心的回忆呢?
卫子夫经常因为练不好舞蹈,被负责训练舞姬的女管事痛斥,甚至打骂。
有一次,少女卫子夫被毒打过后,被人用草席抬回来。
所有人都以为卫子夫会死,就连卫子夫自己也觉得如此。
浑身剧痛的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幼小弟弟的双手。
“阿青,阿姊……好疼啊。”
八岁的卫青看着伤痕累累的姐姐,咬紧牙关说了一句话。
“阿姊,等我长大了,永远都不会再有人能欺负你,害你到这一步!”
时过境迁。
卫子夫已经是大汉皇后很多年了。
所有人都觉得,她这辈子不会再有什么大的问题。
只要等到刘据登基,就能在平安喜乐中走完这一生。
却不曾想,刘据的一时冲动,酿下了如此大的隐患。
怎么办?
姐姐无助地看着弟弟,就如同几十年前,在那个连油灯都没有的小黑屋中一般。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只是……
卫青上前一步,握住了卫子夫的手,温和一笑。
“阿姊莫慌,有我在呢。”
他长大了。
几十年前那个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的八岁孩子,如今已经是大汉的大将军、大司马兼军机大臣,平阳万户侯。
他在朝堂上低调隐忍了许多年。
时间是如此漫长,很多人都忘记了他曾经的辉煌和传说。
但,他长大了呀。
当年的小弟弟,不会再连姐姐都保护不了。
他握着姐姐不再白皙细嫩的手,轻轻地将姐姐揽入怀中,抚摸着姐姐早已生出白发的头顶。
很多很多年前,连割马草都做不好的小卫青被管事训斥时,回家一把鼻涕一把泪扑到长姊怀中哭诉时,她就是这么一边抱着他,一边轻声安慰。
卫子夫安静地靠在弟弟怀中。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男人的怀抱,能让她如此安稳。
就连她的夫君汉武帝刘彻也不行。
他真的长大了。
“阿姊明白了,都听你的。”
卫青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将卫子夫扶着坐下,然后转头看向刘据。
刘据是太子,储君。
储君,也是君。
卫青是臣。
君本该统驭臣。
但这一刻,面对着卫青不含任何情绪的目光,刚刚面对父皇刘彻时都没有任何退缩的刘据,心慌了。
“舅舅,我……”
卫青打断了刘据的话。
“太子殿下,你赶紧去吃饱饭,该尿的尿,该拉的拉。”
“啊?”刘据愣住了。
霍去病忍不住道:
“这是为何?”
卫青没有去看霍去病,而是看着刘据。
“做完这一切后,你去陛下寝宫面前跪三天三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