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埜不管不顾,在行宫之中冒雨狂奔。

    砰一声,邝埜脚下一个打滑,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他挣扎地站起来,伞也丢了,顾不得浑身都是雨水,继续狂奔入内。

    进入大堂之中,邝埜高声大喊。

    “臣兵部尚书邝埜求……”

    邝埜的声音戛然而止。

    王振坐在大堂之中,表情平静地看着邝埜。

    “邝大人,你这犹如落汤鸡一般的仪态,也是能觐见陛下的?”

    邝埜心不断下沉,咬牙道:

    “王公公,你可知如今瓦剌也先大军就在左近,随时都可能会出现?”

    王振表情不变,淡然道:

    “陛下此来,就是为破也先贼寇。也先要是敢来,正好用他之首级来做陛下盖世武功的垫脚石。”

    邝埜勃然大怒,也顾不得后果,直接指着王振就是破口大骂。

    “王振,尔是真想要陛下死吗?”

    王振脸色一变,表情立刻冷如冰霜,手一挥。

    “邝埜胆敢出言讥讽陛下,左右,还不速速给咱家把他拿下!”

    几名禁军卫士立刻上前,将邝埜牢牢按倒在地。

    邝埜不断挣扎,叫道:

    “陛下,陛下!不可听王振之言,要快回京,回……”

    一块破布条塞进了邝埜的嘴巴之中,堵住了他所有的话。

    行宫之外,户部尚书王佐跪在草地之中,呆呆地看着邝埜被几名卫士丢出大门,落在地上,犹如一滩烂泥般一动不动。

    王佐吃了一惊,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疯狂摇晃邝埜身体。

    “邝大人,还活着吗?”

    邝埜木然睁着眼睛,看着头顶阴沉无比的雨幕。

    雨实在太大,于是邝埜又把眼睛闭上。

    王佐松了一口气,吃力地将邝埜搀扶坐起。

    堂堂大明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就在这行宫之外,倾盆大雨之中相对而坐。

    如同两只落魄山鸡。

    邝埜表情失神,喃喃自语。

    “我没能见到陛下。”

    王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劝慰道:

    “无妨,我都跪一天了,不也没见到陛下么?”

    “回去记得擦一下脑袋,这头发可得想办法弄干,会感染风寒的。”

    邝埜大怒,一把抓住了王佐的官袍领口。

    “都这种时候了,你脑子里还想着风寒?我看你是风邪入脑了!”

    “你就不能想想大明千万百姓!”

    王佐苦笑着耸了耸肩膀。

    “若本官不想着大明百姓,又何苦在这里跪一天,只为了面圣呢?”

    邝埜默然片刻,失望地松开了手,长叹一声。

    “我乃兵部尚书,掌内阁军机之事。如今大军出征瓦剌,竟然被一阉竖阻拦,连陛下一面都见不到,你说这世道究竟怎么了?”

    王佐同样沉默良久。

    天黑了。

    一道闪电突然划破夜空。

    旋即,轰隆隆的雷声从远处传来,震耳欲聋。

    王佐打了一个喷嚏,扶起邝埜。

    “罢了,你我已然尽了所有本事,此番不能劝说陛下,乃王振之过,非你我之过也。”

    “还是先回去吧。”

    邝埜茫然,看着王佐。

    “王大人,你真能无愧于心?”

    王佐长叹一声。

    “有愧又如何,难道还能冲进陛下行在,杀了里面那个阉竖?”

    邝埜表情微妙。

    之前那个闭门会议,王佐跪在这里没参加,但邝埜本人却是在场的。

    想起会议上内阁首辅曹鼐和英国公张辅的回答,邝埜的心越发冰冷,什么胆气都散尽了。

    “走吧。别一会被雷劈死了,那你我就真成了千古笑话。”

    听着王佐的劝说,邝埜不再坚持,缓慢挪动步伐。

    大明这两位尚书,就这么在黑夜的雨幕中,凭借闪电的照耀,离开了皇帝朱祁镇的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