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内。
克罗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刚跟王爵那边联系上后,那里又失去了信号,不知道会不会有意外发生。他想过去木屋那边看看,但是埃尔伍德君主已经在会区的花园房里了,他的离开一定会引起注意的,所以只能留在古堡内随手候命。
王爵感染了黑冰蠕虫,生命危在旦夕,克罗不太明白,这么危险的事为什么不可以告诉埃尔伍德君主,他们是亲兄弟不是吗?
也许,克罗猜想,王爵隐瞒的原因可能是跟埃尔伍德君主有关。
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得通了。
这对王室亲兄弟正在面对一场巨大的信任危机,克罗身为外人,已经感觉到了其中的危险气息。
这份信任危机的其中一根导火索,毫无疑问,就是沈酒。
“克罗叔叔。”
伊莉雅站在身后,打断了克罗进一步的危险猜测。
克罗转过身去,伊莉雅是他叫来的,君主驾临古堡,伊莉雅理应要过来接见。在见到君主之前,克罗弯下腰,小声地叮嘱伊莉雅:“千万不要在君主面前提起你母亲的任何一个字。”
伊莉雅古灵精怪地眨眨眼,凑到克罗的耳边说道:“克罗叔叔,你不用担心。父亲和妈妈教过我了。我会保守好妈妈的秘密。”
“那就好。”
克罗稍稍松了一口气,伊莉雅公主是个无比聪明的孩子,她知道该怎么做,古堡里的人也不会出卖一个字,沈酒的存在,对外界来说,依旧是个谜团。
她还要活在阴影里,很久很久。
“是伊莉雅来了吗?”
从玻璃花房内,传来了埃尔伍德冰雪般清冷的声音。
温穹里斯古堡,是属于奥古斯特家族的其中一处房产。由于这个古堡离上星区很远,位处于大山和森林之中,远离人烟,神秘古老,几乎与世隔绝,也是一处很好的度假之地。爱迪莱德和埃尔伍德的母亲,曾经很喜欢居住在这里。
直到她成为了王后,必须住在王宫里面,这个古堡就逐渐冷清下来,不过她偶尔还是会带着兄弟俩人来这里度假,小住几日。爱迪莱德成年后,被封为王爵,就向她要了这个地方,作为王爵的府邸。
在古堡有一个玻璃花房,那是爱迪莱德的母亲精心栽培植物的地方,即便是她去世以后,在爱迪莱德的精心看护下,她最喜欢的蔷薇花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延续,只要是她待过的地方,就会有白色蔷薇。
包括王宫里,也最常见她心爱的鲜花。
白色蔷薇被看做是她的延续,在埃克斯星球,白色蔷薇也是帝国的国花。她的丈夫深爱着他,她的两个儿子也一直将她记挂在心里。
包括她对两个儿子的遵嘱,也一直都是埃尔伍德成为君主的准则。
其中一条就是,他和爱迪莱德两兄弟要互相关爱,不能伤害对方。
在星际联邦的任何一个国家里,再也没有比埃尔伍德和艾迪莱迪更亲密的兄弟了,他们身上流着的血脉告诉彼此,谁也无法能超越跟对方之间的亲近。
也正因为此,埃尔伍德接纳了伊莉雅——流着爱迪莱德血脉的孩子,授予她权力和地位,将她视为帝国的主人之一。不管伊莉雅的母亲是谁,她身上留存着奥古斯特的鲜血和基因,就是他埃尔伍德君主的孩子。
“君主。”
在听到伊莉雅走进玻璃花房,回应他时,埃尔伍德在一株开满最多白色蔷薇的树丛下面转过身来。
他全身上下都是银白色的,与身后的白色蔷薇仿佛融为一体,神圣而高洁,金色的阳光都要比他的瞳眸颜色深一些,他整个人淡的几乎要从世间消融。
如果说,银发蓝眸的爱迪莱德自带一种来自遥远悠久的古典时代的气质,银发金眸的埃尔伍德,则像是从神话中的冰雪王国里走出来的人物。
伊莉雅读过很多书,她明白,埃尔伍德君主为什么全身的肤色那么白,而且他的眼睛是人类中异常罕见的金色,稍微耀眼一点的光芒就会刺伤他的眼睛,这都是因为他存在基因上的问题。
可是,谁又敢说君主是一位基因缺陷症病人?
埃尔伍德身上兼具着基因的脆弱和权势的强大,这令所有人都对他又敬又怕,以及不敢随意靠近亵渎的畏惧疏离。
他总是形单影只,生来就是孤独的个体。
伊莉雅却对他没那么畏惧,至少,她比其他人都更敢亲近埃尔伍德,不是因为他崇高的身份,也不是因为他是她的叔叔,而是因为,伊莉雅从埃尔伍德天生的孤独感中找寻到了一丝跟自己母亲相似的影子。
这就像沙漠中,永远不会出现两朵相同的花。
天生孤独的人,总是很相似。
可是伊莉雅又记得,是谁造成了自己母亲的处境?
是眼前这位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君主,是他拆散了自己和母亲,他和自己的父亲,都是主宰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
伊莉雅很苦恼,她到底该不该继续爱这两位大人呢?
埃尔伍德把手轻轻按在伊莉雅的头顶上,比了比她对齐自己身上的高度,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俯视着身边的孩子:“伊莉雅好像又长高了。”
伊莉雅慢慢抬起害羞又忧伤的眸子,黑色的瞳孔里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望着头顶的大人,“伊莉雅马上要八岁了。”
埃尔伍德被眼前这双黑色眼睛看着,心中闪过一丝异样,伊莉雅的这双眼睛长得太像那个女人了,爱迪莱德就是被这种看似无辜的眼睛蛊惑,开始背叛他这个哥哥的,不是吗?
背叛与欺骗,绝对不能存在于他们亲兄弟之间。
埃尔伍德神色微冷,把伊莉雅牵到一边的白色椅子上坐下,“伊莉雅八岁的生日打算在哪里举办,需要我为你在王宫里准备一场生日宴会吗?”
伊莉雅乖巧地坐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展示着教导有方的礼仪,摇摇头:“我不需要生日宴会。我只想和父亲一起度过。”
她不再喜欢过生日了。
当她得知了她出生那天是跟母亲分开的时间,她就再也不喜欢那个跟母亲的死亡离太近的日子了,因为,母亲会难过的。
她微微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悲伤。
埃尔伍德察觉出这个孩子在自己面前变得安静起来,一定是有什么心事牵挂着她,“你是为了你父亲生病的事才这么不开心吗?”
“父亲生病了!?”伊莉雅惊讶道。
伊莉雅过度意外的表现,让埃尔伍德顿时有些后悔,难道爱迪莱德没有告诉伊莉雅自己生病的事,而自己却不小心在伊莉雅面前说漏了嘴。
“我想,你父亲会没事的。”埃尔伍德没有安慰过小孩子,他自己没有成为过一名父亲,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么小的孩子的情绪变化。
伊莉雅小脸变得惊慌失措,听不见对方的安慰,她想起了沈酒对她的交代,可是他们都没有告诉自己父亲生病的事。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甚至在昨天父亲离开前,她都没有见到父亲一面……不,是前夜,前夜她去找父亲讲睡前故事,也没有见到父亲,是突然出现的母亲代替了他。
父亲到底怎么了,他的病会不会很严重?
泪珠子一颗颗地从眼眶里往外冒出来。
埃尔伍德看见伊莉雅瘪紧了小嘴,无声地哭泣落泪。
这个懂事的孩子,连哭泣都不敢在他面前发出声音来,强忍住悲伤的样子令埃尔伍德心口一疼,就算是再怎么内心冷漠的人,也忍不住怜惜起伤心中的孩子。
埃尔伍德将伊莉雅搂入怀里,轻声安抚道:“好了。别难过了。我过来正是看看你父亲的病怎么样了。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伊莉雅靠在他的肩膀上,吸了吸酸酸的鼻子,两只眼睛跟小兔子一样通红,“父亲不在古堡里。”
什么?
埃尔伍德一惊,朝花房门口的克罗厉声喊道:“克罗,你家主人到底在哪里?”
克罗心凉了一半,面对君主的质问,他单膝跪了下来,盯着君主锐利的目光,看了看伊莉雅公主,欲言又止。
埃尔伍德立即明白了他眼神中的害怕,把伊莉雅交给一旁的侍女,然后走到了克罗面前,示意他跟自己走出来。
克罗战战兢兢地跟着走出去。
直到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盯紧他,淡金色的瞳仁里释放出致命的寒意:“说!你家主人究竟得了什么病?”
这个时候,克罗无法再隐瞒下去,他低垂下脑袋,发出忏悔而痛苦的低吼声:“君主,王爵危在旦夕,有人想要他的命!”
埃尔伍德金色瞳孔骤然紧缩,喉咙里溢出用力抽气的声音。
他把克罗从地上揪起来,恶狠狠地瞪大双眼,从惊恐中爆发出令人胆颤的威力:“说清楚,什么叫危在旦夕!爱迪莱德究竟在哪里!”
——哥哥!
一个银发男孩从花房里跑了出来,蓝色的眼睛恍若月光的细语。
埃尔伍德睁大双眼,看见从自己身边跑过去的银发男孩,一眨眼之间,变成了高傲冷峻的成年男人离他越走越远,他们的母亲向爱迪莱德招手,面容模糊的斯嘉丽也跟他们二人站在一起……
“母亲走了,斯嘉丽也离开了我,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爱我了。”埃尔伍德记得自己在最绝望之时,对爱迪莱德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
那时,爱迪莱德对他说:“埃尔伍德,你还有我。”
是的,他们是最亲密的兄弟。
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埃尔伍德很不明白,在斯嘉丽离开的几年后,逐渐的,爱迪莱德与他越来越生疏,是什么让他们兄弟之间产生了无法愈合的缝隙?
爱迪莱德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原因。
一次也没有。
而他自己,尽管慢慢悟出了答案,却还继续无视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爱迪莱德,他不允许爱迪莱德从十字架上面下来。
因为,他也被钉在十字架上,接受地狱之火的炙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