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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章下流胚

    “永别了,小侍卫。”

    息月寒手上发力,铁爪便要割去少年头颅,在这最后一刻,小陌终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眸,冰蓝色的蝴蝶也垂下了翅膀,再不动弹一下。

    许多许多的画面在心中一闪而过,美丽柔弱却又隐忍坚韧的母亲,常年酗酒实施暴行的父亲,心机深重成日只知争风吃醋的妾室姨娘们。

    那头顶四四方方,死气沉沉的一处宅院,就像困住蝴蝶的那个铁笼,令人窒息而痛苦,绝望入骨,唯有心底坚守的那份信念才是唯一的支撑。

    奉氏一族,青黎大山,光复童鹿故国,火凤明王代代相传的不灭信念。

    那儿才是他的家,才是他的族人们,才是燃于绝望黑暗中的一簇火光,吸引他不断前行,拼命追逐,令他愿为之奉献出自己的全部,乃至生命的理想国。

    人之一世,汲汲营营,苦海浮沉,谁不是为着一个念想活着?

    那一日,他亲手弑父后,没有一丝惊慌无措,反倒是一点点冷静地擦掉了脸上的鲜血,将浑身颤抖的母亲搂入怀中,唇边浮现出一丝痛快的笑意:

    “阿娘,我们解脱了,你欢不欢喜?”

    窗外的日头那样好,他就那样仰头痴痴看着,一只蝴蝶飞过庭院,光影斑驳间,如梦如幻,不尽缱绻。

    海风掠过船头,原本闭上眼眸的的少年,竟迎着息月寒的铁爪,又睁开了眼,最后一次看向海上的长空。

    阳光真好啊,下辈子能多看看……就好了。

    蝴蝶一声轻叹,虽有遗憾,亦平静赴死。

    可想象中的割头之痛却没有到来,小陌耳边只猛地响起“轰隆”一声巨响,震天撼动的炸裂随之席卷而来,甲板四分五裂,海水顷刻间涌入战船,无数人惊骇地嘶喊起来——

    “火炮,是旋风火炮!战船被炸了,快跑啊!”

    自云洲岛上发射而来的炮弹,竟精准地击中了息月寒所在的战船,那摧枯拉朽的威力无可匹敌,纵是再凶悍的赤奴勇士也难以抵挡这样可怕的武器!

    战船剧烈的摇晃之下,一片混乱间,无人看见,小陌的身子也跌入大海,如同一片破败的风筝般,眨眼间便被海水卷过,彻底不见了踪影。

    “六哥,快走,咱们的战船进水了!其他战船也在遭受猛攻,我们快上岛,快!”

    穆野王子踉踉跄跄地奔至船头,一把拉住仍旧不可置信的息月寒,他此刻正举着那个乌黑锃亮的圆筒,透过镜中遥遥望去,硝烟四散后,高高的炮台上——

    竟是赫然站着一道清隽文秀,又令他熟悉万分的身影!

    “季、织、月。”

    不可思议的三个字溢出了男人的唇齿,他淡蓝色的眼眸愈发瞪大了,甚至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隐秘兴奋。

    “是你,当真是你,你居然真修好了这两门旋风火炮,看来这回,我又是……低估了你。”

    他似乎每回与她撞上,总能收下她送来的一份“惊喜大礼”,前有她轻而易举破了的蓝焰离火,如今又有这打得他赤奴将士鬼哭狼嚎,四处逃窜的旋风火炮。

    很好,真是好极了,这个看似文文弱弱,不堪一折的东穆姑娘,总能叫他意想不到,一次比一次在他心中落下更深刻的印记,如今更是令他周身血液都兴奋了起来。

    “六哥,别看了,咱们快弃船上岛吧,派几队人马围攻那炮台,一定得毁了那该死的两门旋风火炮!”

    穆野王子又急切不已地去拖哥哥,息月寒却是不慌不忙,只一勾唇角,望着圆筒镜中那道清隽身影,别有深意地低笑了声:

    “对,上岛……季织月,地牢一别,好久不见,我终于来找你了。”

    海风肆意狂卷,一艘艘战船四分五裂,有了两门旋风火炮的相助,战况一时间得到了极大的扭转。

    岛上剩下的少量残兵,还有那些苦苦支撑至今,只剩不到一半的洗玉奴们,仿佛在黑暗中看见了光明一般,个个喜极而泣,振奋不已:“炸得好,炸他奶奶的,把这帮王八蛋全都炸死!”

    一时之间,军心大振,此刻炮台上那道清隽温婉的身影,简直如同一根定海神针般,令所有人的心都稳稳放进了肚中。

    似乎他们终于有了抗衡之力,似乎这场不可能的战役也有了扭败为胜的机会。

    只是谁也不知,高高的炮台上,季织月听着众人的欢呼,手心却在发颤,连呼吸都乱了,她只不住在心中祈祷着:“多撑一会儿,一定要多撑一会儿啊,求求你们了,千万别闹脾气……”

    能不顾战场凶险,任性妄为,想闹脾气就闹脾气的还有谁呢?正是这两门将赤奴人打得鬼哭狼嚎,给死守云洲岛的众人们带来无限希望的旋风火炮。

    它们看似威风凛凛,战无不胜,可唯有季织月知晓内情,这两门火炮如今并不算完全修好了。

    情势危急,她顾不得许多,大拆特拆下,给它们下了剂“猛药”,能令两门旋风火炮短时间正常运作,但“药效”能维持多久还真说不好。

    也许能坚挺到闻晏如率兵赶回,也许下一瞬,这两个大家伙便会彻底“罢工”,成了炮台上无用的摆设。

    季织月只能不停在心中祈祷着,老天爷一定要保佑云洲岛,保佑东穆,保佑他们所有人都能安然渡过这场浩劫啊。

    一边这样忐忑不安地祈祷着,季织月一边长舒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肩上也浮现出一只淡粉色的小蜘蛛,盘旋在结好的蛛网中央,两排手脚皆抱着鼓鼓的炮弹,一副视死如归,随时准备将自己跟炮弹一起发射出去的模样。

    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季织月继续指挥起士兵填充弹药,精准操控那两门旋风火炮投入战斗之中。

    只是不知为何,她遥遥望向大海中被炸翻的那些战船,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好似一股无名寒意自她心底升起,令她十分不适。

    很快,季织月就知道这种不适感从何而来了。

    息月寒弃船登岛,率领数支精兵浩浩荡荡直朝炮台而来,季织月猝不及防间,便透过琉璃镜,隔着弥漫的硝烟战火,撞见了一道再灼热不过的目光。

    男人五官深邃,气质邪魅,高大的身躯站在战车之上,如同睥睨天地万物的王者一般,带着无可抵挡的气势,直朝季织月而来。

    他甚至在与她目光对视到的一瞬间,还倏然露出一记别有深意的笑容,季织月浑身剧烈一颤,不可置信间,差点没抓住手中的琉璃镜。

    她如遭晴天霹雳般,下意识地在炮台上后退两步,耳边也陡然响起那个曾在梦魇中不断纠缠她的声音:“季织月,你是我的,跟我回赤奴部落吧,我说过要跟你上床,你一定逃不掉的……”

    那种令她窒息般的压迫感又铺天盖地地袭来,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日的暗牢之中,被恶魔狠狠咬住了耳垂,如何也挣脱不得!

    息月寒遥遥望着炮台上少女那瞬间惨白的一张脸,唇边的笑意愈深了,淡蓝色的眼眸里带着说不出的心满意足。

    季织月透过琉璃镜,甚至还看见息月寒双唇微动,对着她无声地做出了几个口型。

    “无耻恶贼!”

    少女霎时羞红了脸,她只恨自己看得太过真切,瞬间就读懂了男人那龌龊下流的意思。

    那股阴冷如毒蛇一般的气息又紧紧缠绕住她,有个声音仿佛在她耳边不断重复着:“逃不掉的,你这回再也逃不掉的……”

    她原以为自己忘记了,可时至今时今日,她竟还是不能摆脱这个恶魔给她带来的巨大阴影!

    “季姑娘,不好,赤奴人想来毁掉炮台!”

    直到身边的士兵急声呼唤,季织月才一激灵,如梦初醒般,想也不想地就去操纵手中那门旋风火炮,“我不会叫他们得逞的,我死都会守住这座炮台的……”

    旋风火炮经过季织月的改造,没有人比她更熟悉怎么使用,她强迫自己颤抖的手稳住,一边深呼吸,一边喃喃自语道:

    “息月寒,你这个疯子、流氓、大坏胚,我不怕你,我要炸死你,我今天一定要炸死你……”

    只可惜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前一刻还威风凛凛,打得赤奴人满地乱爬的旋风火炮,此刻竟然哑了火,任凭季织月怎么折腾也没了动静。

    眼看浩浩荡荡的赤奴军队即将到来,季织月额上的冷汗越流越多,双手也再次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争口气啊,小旋风,别在这时候耍我啊,求求你们争口气啊……”

    这时灵时不灵的两个大家伙,居然偏偏挑这个时候“罢了工”,季织月心急如焚,她旁边的士兵们更是急得团团转,赶紧就有人将季织月的百宝箱递了上去。

    “不会又坏了吧,季姑娘,多久能修好啊?这可关乎云洲岛的生死存亡啊……”

    “是啊,那息月寒领着几队精兵就快杀来了,弟兄们怎么撑得住呢,这可如何是好?”

    “先守住炮台,给季姑娘一些时间,快,咱们下去挡住那些赤奴人!”

    说是挡住,实则炮台上才有多少士兵呢,全跟着下去抵挡息月寒的人马,也不过是以卵击石,蚍蜉撼树。

    可如此必死之局下,却无一人退却,他们高举武器,以血肉之躯守在炮台前方,严阵以待下,个个皆抱着以身殉国,誓要战至最后一刻的念头!

    倒是息月寒的战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不再发动攻势。

    他双手抱肩,气定神闲地抬头看着炮台上的少女,仿佛有意想要戏耍她一般,竟不急着率兵攻下炮台,反倒是遥遥喊话道:

    “季织月,你不是很厉害吗?你的大炮怎么不继续轰了?难不成是又坏了,还是你突然见到我这位故人,忆起我们那段旧情,不忍对你的情郎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