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归仪点了点头,也没有让下人插手,只带着女儿去了库房,将一些厚实的大氅与披风都是找了出来。
周臻臻一向极少会来库房,她打开了一旁的柜子,见里面的衣裳虽然有些年头了,但仍是十分精美,显然都是沈归仪年轻时穿的。
周臻臻眼瞳一亮,从当中取出了一件向着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待将那衣裳放回去时,她倏然瞧见那箱底似乎还压着一件小衣裳,与那些精美的衣裙显得格格不入。
周臻臻有些好奇地将那小衣裳抽了出来,不瞧则已,一瞧登时一惊。
那是一套婴儿的衣裳,从颜色上看倒更像是男婴所穿的,周臻臻瞧着有些奇怪,与母亲问道,“娘,这是什么衣裳?是我小时候穿的吗?”
沈归仪回眸,待看见女儿手中的那一套小衣裳后,她的脸颊顿时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她快步向着女儿走了过来,一把将那小衣裳夺了过来,颤着声言道,“不要多问了,快些去收拾东西吧。”
周臻臻心里有些疑惑,目光又是落在了那一身小衣裳上,那小衣裳瞧着应当也有许多年了,虽然已是旧了,但看起来还是很华贵,也不大像是大梁的式样,居然有些像是大燕的风格。
见母亲脸色不好,周臻臻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听话地点了点头,惊疑不定地离开了库房,待女儿走后,沈归仪的脸颊上才慢慢恢复了一些血色,她复又将那件小衣裳摊开,手指细细地在那衣裳上抚过,她的眼睛里涌上来泪花,一眨眼……都已是三十年了。
祁州城。
郑逢时从训兵场回来,一脑门子的汗,他大步流星地向着自己的帐子走去,从亲兵手里接过一杯水,仰起头咕噜咕噜地喝了个干净。
喝完水,郑逢时向着亲兵问了句,“对了,后营那李娘子这几日怎么样?”
“回将军的话,那李娘子现在不在后营。”亲兵小心翼翼地开口。
“哪去了?”郑逢时一怔,“你们把人看丢了?”
“不是,将军,那李娘子这两日帮着王军医忙活去了。”亲兵赶忙解释,“王军医那里人手不够。”
“人手不够也不用她去忙活,她去凑什么热闹?”郑逢时皱了皱眉,大步向着军医的帐子走去。
“王伯,药材准备好了。”青娘将药材捣好,匆匆交在了军医的手上。
“有劳。”军医快速将那一份草药接过,敷在了一旁的伤兵肩头,那伤兵发出一声惨叫,军医见状登时大喊,“快帮我按住他!”
一旁的士兵闻言连忙扑了过来与军医一起按住了那男子,军医一手钳制着他,另一手则是不停,将草药用力地按在他的伤口处。
伤兵喊出了声音,身体也是剧烈地打起了摆子,军医见状顿觉一惊,又是喊了一声,“不好,他要咬舌,快拿东西抵住他的舌头!”
一旁的青娘看着那伤兵的身体不住地抽搐,她的心头一紧,情急之下竟是捏开那伤兵的嘴,将自己的手指塞进了伤兵的口中,那伤兵已是神情恍惚,用力咬住了青娘的手指,只疼得她冷汗淋漓,却一直不曾收手。
“快放手!这样下去你的手指就要保不住了!”
蓦地身后传来一道男声,青娘来不及回头,只觉自己身边多出一道身影,用一把匕首的刀柄塞进了那伤兵的口中,十分迅速地将她的手指拔了出来。
青娘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指已是被咬得鲜血淋漓,郑逢时握着她的手腕,对着王军医喝道,“你还不快来看看!”
“是,是,将军稍候。”王军医一脑门子的汗,好容易将那伤兵的伤口包好,幸得那伤兵终是慢慢安静了下来,人事不知地倒在了榻上。
“军医,大壮这条膀子是不是保住了?”看着那昏倒下去的伤兵,方才那士兵哑声问道。
“还要再观察两天,你守着他,千万莫要他乱动。”王军医撂下了一句话,匆匆向着青娘走去。
“快点给她把手包上!”郑逢时又是催促道,方才他在门外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原先一直以为青娘就是个弱不拉几的小娘们,虽然做了件利国利民的事儿让他高看了一眼,没成居然闹了一场乌龙,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晓得这事儿的前因后果后,郑逢时对青娘的高看本已经没了,可今儿一瞧,见她在危急时刻居然能不顾自己,为了救伤兵的命能把自己的手都伸出去,郑逢时不免对青娘又是高看了起来。
青娘的手很疼,但还是强忍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眼见着郑逢时一直握着她的手腕,她觉得有些不妥,只将自己的手腕从郑逢时的手掌里挣脱了出来。
军医上前为青娘清洗了伤口,又上了膏药,那膏药也不晓得是什么制成的,敷上去疼得很,见青娘疼得脸色发白,郑逢时又是对着军医呵斥了一声,“你手放轻点,那什么药,她怎么疼得这么厉害?”
“将军息怒,这药虽然疼了些,但对促进伤口愈合大有好处。”军医一面小心翼翼地解释着,一面为青娘包起了手指。
“多给她包两层。”郑逢时说。
“将军,”军医有些无奈,“包的太厚不透气,也不利于伤口恢复。”
郑逢时不再多嘴了,待青娘的手包好后,他对着王军医摆了摆手,自己则是向着青娘看去,问了句,“行了,你还是赶紧回后营歇着去,以后别瞎跑。”
“我没有瞎跑,”因着疼痛,青娘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声音却是平静的,“我不想整日里待在后营里,做一个吃白饭的人,王伯这里人手不够,我可以帮着他打打下手,做一些对伤兵有用的事。”
“你这手都伤成了这样,就别嘴硬了,”郑逢时的声音软了下来,他又是看了青娘的伤口一眼,出声唤来了侍从,让人把青娘送回后营去。
看着青娘的背影,郑逢时有半晌都不曾出声,直到一旁的侍从上前问了句,“将军,您看啥呢?”
郑逢时回过神来,对着那侍从喝道,“我看啥了?我看你了!”
郑逢时说完不再理会那侍从,转过身大步离开了。
凉州。
“大将军,您回来了。”
看见完颜显峰的身影后,齐木娜一脸难色地迎了过去,对着完颜显峰小声说了句,“老夫人来了,在前厅候着您呢。”
完颜显峰听了这话,眼底的光变得冷冽了起来,他没有出声,只大步向着前厅走去。
还未赶至前厅,就听得一阵孩童的哭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听见这哭声,完颜显峰面色一变,几乎是冲进了前厅。
小小的虎哥儿被罚跪在地上,一旁则是站着一个嬷嬷,手中拿着戒尺,向着孩子的手心打去。
“你做什么?”完颜显峰的黑眸充斥着一团怒火,他厉喝一声,上前抬起一脚将那个嬷嬷踹到了地上,他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那嬷嬷喷出一口血,趴在那儿半天起不身来。
“爹爹……”虎哥儿看见父亲,向着完颜显峰伸出了小手,完颜显峰低眸一看,就见儿子的手心已是红肿了起来,他心下疼得厉害,只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
“爹爹,虎哥儿疼……”虎哥儿伸着肉乎乎的手,泪眼汪汪地看着父亲。
完颜显峰举着孩子的手腕,在孩子的手心吹了吹,他的目光森然,向着主位上的毕兰氏看去。
“你这孩子不听话,也不会喊人,我在替你管教他。”毕兰氏迎上了完颜显峰的目光,冷冷的开口。
“虎哥儿还是个孩子,你就对他下此狠手?”完颜显峰目眦欲裂,冲着毕兰氏喝道。
“你就是这样与母亲说话的吗?”毕兰氏眸色一冷,一手拍在了案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母亲?”完颜显峰冷冷地笑了,他直视着毕兰氏的眼睛,“你对我何曾有过母爱?在儿时我但凡犯了一点点错误,你就要对我动用家法,我是你儿子,你打我我无话可说,但是虎哥儿是我的心头之宝,你再动他一下试试!”
“你……你……”毕兰氏的手指颤抖得厉害,指着眼前的完颜显峰,自从这一次完颜显峰回来后,她越发觉得这个“儿子”越来越难以控制,原先不管她如何惩罚他,对他提出何种要求,他总是顾着自己是他的“生母”,从不曾违逆过她的心意,可自从他带回了那个梁女,又生下了这个贱种后,为了这对母子,他数次违逆自己,顶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