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时日无多。
可……竟然还能在撑两日？
而且。
窥探命格的代价呢？
殷念转身离开。
走出三步，她浑身一震，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看不见丝毫血色。
她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
作为欺瞒命运的代价。
殷念感觉五脏被万蚁啃噬。
痛苦甚至比上一次被活烧了三天三夜还要重。
她一只手紧紧撑着树干。
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她还有个……地方想去。
殷念一路步履蹒跚的走出去。
她已经没有力气驱动神力了。
她快死了。
“好在，好在，天地与我，纠缠还不深。”
早在来的时候。
她就已经将自己与天地切割开。
她死了。
天地也就只是会灵力骤降。
不会伤及根本。
她神力不稳。
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形。
伤痕累累，骨瘦如柴的身体暴露在一路上遇到的一些行人眼中。
他们诧异的看着这人形骷髅一步步的往一个方向一直走。
“娘勒！姑娘，你，你受伤了！”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啦？谁欺负你了？”
她每走一步。
就留下一个血色的脚印。
任凭谁都不会想到。
看起来这么狼狈，可怜的一个女人。
竟然会是一个神明。
这一路上。
殷念遇到了许多人。
有人可怜她。
有人幸灾乐祸。
也有人想要帮她。
可殷念一律不搭理。
她不能停下。
用了半日的时间。
殷念终于来到了那一处十分熟悉的地方。
她顺着峡谷上头的洞口，忍着剧痛爬了进去。
峡谷里是空心的。
里面一片漆黑。
殷念试了好几次。
才将最后一点灵力从身体里榨出来。
在指尖凝出了一点火。
大概是篡改命数的惩罚。
她脸颊已经完全凹陷了进去。
看起来就像是一具会动的，披着外皮的骷髅。
漆黑的洞口亮了起来。
里面有一块天然形成的巨大石盘。
除此之外。
什么都没有了。
殷念脸上突然就露出了很难过的神情。
这本是，睡睡会出现的洞口。
他会被封印在这里。
从小时候，一直到大。
殷念垂着头，枯瘦的手指摸过着宽大的石板。
本来。
这里会有一口棺材。
里面躺着她的睡睡。
看来，是还没到他来的时候。
“我还以为，能见到你的呢。”
“也好。”
“如果你现在就在的话。”
“那真是吃了好久的苦啊。”
可眼泪却一滴滴的砸落在石板上。
她没有力气了。
干脆将自己的骨架子摊开，躺在了石板上。
“石板有点膈人，难怪你当时要用我做枕头呢。”
她一开口就是满腔的鼻音。
“睡睡，我都做好了吧？”
“我就猜到了。”
“如果我成了新神，那先知就更不可能靠那些东西来作为代价卜卦了。”
“我很厉害吧？”
“也很聪明吧。”
“我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之后，我发现世界还是会开始崩塌。”
“我那时候都不害怕的。”
“因为我知道，我能阻止它，我已经知道它为什么会崩塌了，我也知道怎么救下你们。”
“我做的够好吧？”
“我已经改了我的命格，魔族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你也会，一定会很顺利的是不是？我不会漏掉了什么吧？”
“应该没有。”
她肯定了自己，“我那么聪明，我能把所有事情都做的很好。”
她说了几句话，累的闭上了眼睛。
可很快。
又挣扎着将眼睛睁开了。
她固执的，仿佛想见的人就在这里一样，不愿意闭上眼睛，一旦闭上眼睛。
肯定就这么死去了。
她要将自己的话说完。
“其实，我不担心，周少玉他们，他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会担心我，会为我伤心，但是不会一直伤心。”
“他们有自己的家人。”
“我的爹娘，他们两个相知相伴，至少还有彼此。”
“老妖婆，她还有很多生死与共的族人。”
“只有你。”
眼泪顺着殷念的眼角连连滚落。
“我舍不得带你一起走。”
“又担心，担心你一个人过不好。”
“担心你一直像个傻瓜一样，一直找我。”
“你从来都只认死理，我舍不得告诉你，我已经死了。”
“我不敢想……”
那么多人。
唯独元辛碎的未来，她不敢去想。
“我想，我想回去见见你。”
殷念扁了扁嘴，大概是现在身体太轻了，一哭，整个身体都跟着颤抖起来。
两根手指骨不断的在石板碰撞出冰冷的痕迹。
“我就是……”
她呼吸开始困难起来。
蚀骨痛意令她眼前大片大片的模糊起来。
“我就是有点想见你。”
“可是我没有力气了。”
“我都回不去了。”
“我又不是先知一族的，我都不知道，占卜会这么痛的。”
她浑身抖的越来越厉害。
都这样了，她还不忘记夸赞别人。
“先知比我厉害，他占卜了那么多次。”
殷念感觉眼前慢慢变得一片漆黑。
她曾经无数次游走在生死边缘。
也曾数次真正体会过死亡的感觉。
但此刻她才知道，那都是她以为的‘死亡滋味’。
真正的死亡并不是那样的。
她不再轰轰烈烈。
没有在大家的见证之下。
无人为她哭泣，嘶吼。
她陷入黑暗之前。
看见的不是家人，朋友，爱人的脸。
巨大的不安裹挟着她。
“睡睡。”
“我不后悔，也了无遗憾。”
“我就是，就是觉得这里，太安静了。”
无边的黑暗开始吞没她。
殷念的手开始在冰冷的石板上挣扎起来。
之前的每一次。
她都是轰轰烈烈的闹出了些动静，她将那些时刻当成自己人生的最后一刻。
被黑暗吞噬的时候。
她知道。
他们都在她身边。
可现在没有了，她一个人迎接自己的死亡。
她才二十五岁。
她喊着自觉最为亏欠的，爱人的名字。
睡睡，睡睡，元辛碎。
她有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