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曾家老四是起来上茅房的。
用力裹着身上单薄的棉袄，他眯缝着一双眼睛，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就看见晨雾里走来了一个瘦骨嶙峋的牛头。
从没见过这么瘦的牛，他吓了一大跳，原地蹦出了三尺远：“我去，这是个什么怪物。”
听到这一声音，老黄牛发出‘哞’的一声，停下了脚步。
宁四头摸着大黄牛的脊背，从牛旁边探出了个脑壳，愤怒地反驳道：“这是我们家新买的牛，不是怪物。”
待看清老牛的全貌后，曾家老四也不怕了，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你说这是你们家花钱买的牛？哎哟，你们可别把我笑死了。这牛瘦的全身上下只剩骨头了，眼瞧着就要病死了，送给我们家都不要，你们家还要花钱买？”
“你们家该不会被别人骗了，还在帮人数钱吧？”
“不过也说不准，你们宁家当冤大头当惯了，说不定还真能上赶着上当受骗，把钱往别人荷包里送的。”
宁四头愤怒地瞪着一双眉毛道：“你不许骂我们家的人。”
“嘿，你们家这冤大头模样，还用我骂吗？”曾家老四根本不在乎宁四头的骂声，往茅房快跑了三两步，又笑眯眯地扭头道，“对了，你们家这牛什么时候死了，记得和我说一声，我来赶着吃个席。”
“好久没吃牛肉了，倒是怪念得慌的。”
本就心疼这头大黄牛，又知道它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宁四头气得都恨不得拿脑袋撞曾老四了：“你……”
蜜宝却拉住了宁四头，想起了宁五姑娘曾经说过的话，看向了曾家老四道：“曾叔叔，还记得上次你给我们家的河泥吗？”
一想起这事，曾家老四当场就要乐得跳起来：“怎么，你们终于想起来找我算账了？都这么久了，你们宁家还真是个冤大头了。”
蜜宝严肃地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来找曾叔叔算账的。而是来谢谢曾叔叔的。”
望着蜜宝这严肃的表情，曾家老四不知为何竟有了一些不详的预感：“为什么谢？”
蜜宝认真地道：“上次曾叔叔给我们河泥里有很多石头。”
见曾家老四又要得意的笑，蜜宝继续脆生生地道：“其中有个石头里有一个匣子，装了十两银子。我们用那十两银子买了这头牛还有多的呢。您可是给我们家帮大忙了。”
起初还没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曾家老四还愣了一会。直到他反应过来后，就猛地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彻底清醒了。
“你说什么？”
那石头里居然藏着东西？
而且还是整整十两银子？
要知道那些石头都是他特地扒拉到大篓子里，都算是他的东西了。他却给放到了给宁家的篓子里，还亲自送到了宁家。
十两银子啊。
十两银子都够买一头牛了。
强烈的悔恨与羞恼令他头脑发热，他下意识就要扇蜜宝一巴掌，厉声呵斥道：“你给我放屁，把银子还给……”
一个‘我’字尚未说完，曾家老四就只听见耳边传来‘噗’的一声——
那缓慢走到了曾家老四面前的牛，抬起了它细长的牛尾巴，朝着曾家老四喷出了一大口气，哗啦啦拉了一大通牛屎。
一大坨碧绿的牛屎登时热腾腾地落到地上。
更令人觉得稀奇的是，里头竟翻滚着一条三丈多长的细白线虫。
看见那病牛终于拉了屎，蜜宝和四头都高兴得跳了起来，再顾不得曾家老四，便头也不回地往家里冲了回去。
“娘，曾爷爷，牛拉屎了。”
“牛终于拉屎了。”
拉完屎后，大黄牛仿佛卸除了一个大担子，腿脚都轻快了不少，也高兴地哞了一声，慢吞吞踢踏着蹄子，跟着蜜宝和四头的方向走了。
只剩下曾家老四被那滚烫的牛屎味喷了一脸，面庞当场就绿了，脚步钉在了原地，拼命干呕了起来。
……
得到消息赶来的宁老太太和曾老大夫看到的就是一坨依旧温热的牛粪。
望着中间蠕动的乳白线虫，曾老大夫高兴地道：“拉出来了，总算拉出来了。就是这虫子在那牛肚子里作祟，才让牛瘦成了这样子的。”
“瞧这虫子至少三丈长了，也不知道是吸了多少血肉去了。”
“如今这东西拉出来了，你们家的牛就好了一大半了。剩下就是好生将养恢复了。”
宁老太太也是认识这东西的，当即命令宁四头道：“回去那点草木灰来，把这东西好好盖住，回头再找地方烧掉了。”
“对。”曾老大夫道，“这东西是可以传染给人的。你们也别轻易拿手去碰，否则碰着了虫卵，回头你们肚子里也该长虫了。”
宁四头登时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头也不回地就回去拿草木灰了，那背影活似被狗撵似的。
眼瞧着又吓到了一个小孩子，曾老大夫摸了摸胡子，露出一个心满意足地微笑。
他扭头一看，却见蜜宝竟丝毫不怕，还蹲在牛粪不远处，好像研究着什么似的，好奇地盯着牛粪看。
他也跟着蜜宝看了过去：“蜜宝看什么呢？”
“我在看牛粪。”蜜宝指着地上的牛粪，惊奇不已地睁大了眼睛道：“这几天到处都冷得不行，一盆水放到外头一个时辰也该结冰了。这牛粪拉出来也有快一个时辰了，里头居然还是热腾腾的哩。”
曾大夫不以为然地道：“蜜宝你是没养过牛，所以不知道哩。牛粪是这样的，猪粪也是这样的，冬日里头都热腾腾的。”又吓唬起了小孩道，“以前村里有穷人家穷得很，没有钱买衣服买鞋子，冬天就用牛粪来捂脚，臭的不行哩。”
他原以为如蜜宝这么白净净的漂亮小姑娘，听见这话要么吓得花容失色，要么会吓得当场呜呜大哭，要么会吓得扭头就跑……
但蜜宝面上却丝毫不见惊吓，反而如发现了什么大秘诀似的，双眼倏地一亮，大喊了一声：“我知道了！”就头也不回地往家里冲了过去，背影像极了一个即将发现致富妙招的馋嘴小猪猪。
只剩原地的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