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府府门屋檐下悬挂着两盏明瓦大灯笼,明晃晃的烛光下,食盒中的酱牛肉和烧鸡泛着诱人的光泽,揭了盖子的烧白干不断从坛中飘出浓郁的酒香,丝丝缕缕地钻进兵马司诸人的鼻中。
那些兵卒吞了吞口水,却又不敢去碰,不时眼巴巴地偷望一眼。
突然,西北方向隐隐传来嘈杂声,杨都尉立刻示意众人戒备着。
许久之后,那嘈杂声消失了,朱雀大街那边走来一队人。
“老杨。”领头那人叫道。
杨都尉定睛一看,原来是在京兆府任职的一个同乡,他板着的长脸现出了笑意:“大钱,今晚你也轮值。”
大钱过来,循着香味看到台阶上的食盒,诧异道:“兵马司的伙食几时这么好了?”
“这是孟左相府里送出来的,按规矩,我可不敢碰。”杨都尉道。
大钱砸吧着嘴:“孟左相还真大方,不似我们,连一句好话都得不到。”
“不说这些。方才那边是出了什么事吗?”杨都尉问道。
大钱把杨都尉拉到一边,低声道:“长平候府闹鬼了。”
“闹鬼?哪里来的鬼?”杨都尉不信。
大钱压低着声音继续说道:“我们也不清楚,就听到有声音喊长平候卸磨杀驴,灵妙寺的冤魂回来索命。长平候府的暗卫追了过来,哪里找得到人。然后长平候府中几处屋角都烧起了鬼火,我亲眼所见,蓝幽幽的,慎得慌。我们冯大人命我们全城搜查,这没头没脑的,我们到哪里去查?”
“这灵妙寺一案怎的和长平候府扯上关系了?”杨都尉好奇地问道。
“谁知道呢……”大钱还欲说下去,远远看到一群人往这边赶来,为首的正是冯其真,他立刻住口,回到自己的队伍前。
冯其真匆匆来到杨都尉跟前,问道:“今晚孟府可有异常?”
“没有。”杨都尉答道。
冯其真也闻到了酒香,看到食盒,冷笑道:“又想笼络人心。”他扬声道:“你们身为兵马司的人,可不要坏了规矩。”
杨都尉心下不悦,但没表露出来:“我们兵马司素来严守规矩,冯大人不必操心。”
冯其真听得出他话中暗讽之意,冷哼一声又匆匆走了,大钱也赶忙跟随而去。
杨都尉呸了一口,暗骂:“不过是端王身边的一条狗,同我们兵马司耍什么威风?”
东方现出鱼肚白,几簇金光从云后刺出来,很快一轮红日就从云层后跳出来。明灿灿的日光照在大地上,暗夜里的鬼魅魍魉不知道在何处藏匿。
岐山王府,萧晏泽正站在寝室中,展开双臂,让平成给他系好金镶玉的腰带。
昨夜宫里传来消息,圣上服用金丹后,体热躁动,而后竟流了鼻血,太医院忙了一个晚上,所有的皇子及皇室宗亲都要前去问安。
因今日进宫,他戴上紫金冠,穿着宝蓝金线蟒袍。他本就身形高大,气宇轩昂,如此打扮,越发显得他俊逸不凡,贵气天成。
平成给他系好腰带,又拿出黑地金丝缕刻祥云斗篷给他围上。
薛云进来道:“主子,與轿已备好。”
萧晏泽拿着墨玉佛珠往外走,问道:“元七可有传孟小姐的话回来。”
“没有。”薛云答道。
萧晏泽脚步略顿了顿,又问:“孟小姐一句话都没有。”
“没有。”薛云再次答道。
“没心没肺的小狐狸。”萧晏泽低声闷道。
薛云不解地看着萧晏泽,又转头向平成投去询问的目光。
平成抬眼望了望廊外天际漂浮的白云,颈脖后方还有酸胀之感。
他可不想再盯着白云看一个时辰。
孟府内,今日是孟恪远寿辰的正日,他端坐在正厅上首,接受子孙及孟府下人的磕头。
孟良徽父子告假在家贺寿,先是孟良徽三兄弟,而后是沈月清三妯娌,接着是孟知文和孟知嬅等几个孙辈。
待主子家磕完头,程福夫妻各带着下人仆妇丫鬟家丁护院,一排一排的人轮着磕头。
“赏。”孟恪远含笑道。
程安同五六个小厮捧着沉甸甸的红木如意托盘站在孟恪远身侧,托盘中是堆成山的铜钱。
孟恪远一声赏,程安立刻抓着铜钱赏给众人。
孟知娴肉乎乎的双手捧着一叠铜钱,憨笑着同于雪乔显摆:“阿娘,祖父给了好多铜钱。”
于雪乔笑道:“这是祖父给的福气,你要小心收好。”
下人们捧着满手的铜钱,笑得合不拢嘴,整个孟府喜气盈庭。
晌午时分,程福又带人拎着食盒出来,对杨都尉笑道:“这是我家左相的寿酒,杨大人及诸位兄弟请慢用。”
他说完,依旧把食盒放在台阶上,正欲回府,杨都尉叫住他:“程管家稍等。”
杨都尉把食盒中的酒坛拿出,倒了一碗,双手捧着向府内躬身:“小人祝孟左相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他说着,一饮而尽。
“多谢。”程福抱拳向他回礼。
众人进了府门,一个回身掩门的下人看到杨都尉除了那碗酒,其余食物都不碰,不解地问道:“程管家,兵马司的人又不吃,我们干嘛还要一日四顿的送?费力不讨好。”
“大夫人说了,他们吃不吃没关系,看到孟府的心意就行了。”程福道。
吃过寿宴,沈月清命人在园中池子旁放置矮榻茶案桌椅,一家人或煮茶下棋,或垂钓扑蝶,好不惬意。
孟知文陪着孟恪远在矮榻上下棋,孟良徽三兄弟坐在旁边的鼓凳看着。
不到半柱香功夫,孟知文便落败,孟良徽摇头道:“你太浮躁,沉不住气便容易露破绽。”
孟良致笑道:“我倒觉得知文棋风刚猛,颇有父亲当年之手段。”
孟恪远把棋盘上的棋子一颗一颗捡起,笑道:“我当年就是这样败在你们阿娘棋下。”
他说得孟良徽三兄弟笑了起来,孟良时道:“阿娘棋风稳健,不急不躁,昨日我见知嬅下棋,倒是和阿娘有些相似。”
孟知嬅正端着刚煎好的茶送过来,听到自己的名字,笑问道:“二叔,叫我做什么呢?”
“二叔叫你同祖父下棋呢。”孟知文狡黠一笑,同时起身让位。
沈月清三妯娌坐在池子边的亭子里,看着孟知媞和孟知渊趴着围栏垂钓。
韩书琴想起一事,笑问道:“这几日事情太多,我倒忘记问了,去岁就听说知文说了婚事,如今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