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樱瞪了她一眼,呵斥道:“我说去折几枝花去了那么久,原是去听人嚼舌根去了。”
春樱素日很少对小丫鬟疾言令色,想到昨夜之事,秋棠知道自己说错话,有些慌,嗫嚅道:“我没有,只是路过听见妈妈们说。”
“祖父昨夜又咳了,要安静歇息。”
孟知嬅淡淡道,把半碗红米粥吃完,漱了口。到暖阁隔间的多宝格上,挑了一只比巴掌略大的天青釉水仙盆,命秋棠去取一茶盏清水来,自己到园中的鱼缸细细挑了一大一小两叶地棠草。
回到屋中,她把秋棠取来的清水注入水仙盆,再把地棠草放入,两叶地棠草轻轻地飘荡在水面上。
她看了看秋棠折回来的花枝,用剪子剪下一朵金黄的连翘,一并放入水仙盆,用指尖沾了几滴水,分别淋在地棠草和连翘上。
微漾的水面上,地棠草和连翘随着水面起伏,上面晶莹剔透的水珠颤巍巍的滚动着,清润养目。
“春樱,把这个送到祖父那里去,告诉祖父,这个叫《水与舟》。”孟知嬅吩咐道,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春樱领命而去。
孟知嬅又从多宝格取来三只形状各异的花瓶,命秋棠把花篮取来放在正屋的圆桌上,拿着剪子比划着择选花枝。
“知嬅姐姐。”门外传来杜梅若的声音,话音未落,她就跳了进来。
孟知嬅笑着抬起头:“你怎么来这么早?”
杜梅若急急地道:“外面都传开了,昨日端王带着京兆府的人拿刀拿剑的闯进来,给左相好大的没脸。昨夜索魂堂的人又摸了进来,幸好你们有所防备,今早二叔三叔拉着尸体到京兆府,一条街的人都围满了。这索魂堂好大的狗胆,朝廷重臣也动,要是我能带兵,我第一个就去把他们剿灭了。”她越说越气,恨恨地用拳头锤着桌面。
“这是朝廷要操心的事情,你操心它做什么?”孟知嬅笑道,又问道:“你来这么早,可吃过早饭没有?”
杜梅若细细看着她,答非所问:“知嬅姐姐,我瞧着你一点都不怕呢。”
“该来的事情,不会因为我害怕就不来,既然躲不过,就想法子去解决。”孟知嬅淡淡道,用剪子把一株棠棣多余的枝桠剪掉。
杜梅若拍着手笑道:“我就喜欢你这股临危不惧的精气神。我父亲常说,两军交战,若能临危不惧,便多了几分胜算。”
孟知嬅瞥了她一眼,笑着把修剪好的棠棣插入花瓶:“你对行军打仗倒是很上心。”
杜梅若低下头,侧着脸趴在桌面上,口气无奈:“上心有什么用?我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上阵杀敌了。”
“一辈子的事,长着呢,可不要下定论这么早。”孟知嬅笑着又拿起几株萱草,剪成长短不一。
杜梅若把手覆在桌面上,下巴支在手上,冲她皱了皱鼻子,笑嘻嘻的。
院门外有个婆子叫道:“大姑娘,有人送东西给您。”
夏菱出去接了,拿回来一只精致的绣囊,说道:“门上的小厮说了,是个姑娘送来的,不肯说是谁家的,说大姑娘看了就知道。”
孟知嬅拿过来解开系着的绳带,往下抖落。杜梅若好奇地凑过来:“谁呀?弄得这么神秘。”
“吧嗒”两张折叠的纸张掉落出来,有一张半露着朱砂红的符画。
孟知嬅打开,是玉清观的平安符。她又打开另一张,上面是几行娟秀的字迹:“若有心,便是玉清观。路险且阻,愿此符能佑平安。”
若有心,便是玉清观,若无心,便是荒林一片。
这是在玉清观,她对陆宛屏说的话。
“这是谁呀?”杜梅若仔细瞧着那字,她素日对这方面不甚在意,所以瞧不出是谁的笔迹。
“是宛屏。”孟知嬅眼眶一热。如今的上京,不知多少人对孟府避之不及,陆宛屏竟然去帮她求来平安符。
杜梅若看着那张平安符,笑道:“我就没想到去求平安符,到底是宛屏细心。”
孟知嬅把平安符和字条细细折叠好,把袋口重新系好,亲自放到书架上的一个锦盒里,又嘱咐杜梅若:“此事不对旁人提起。我们孟府如今处境艰难,就不要让她无辜受累了。”
杜梅若点头道:“我明白的。”
春樱回来,带回了两碟糕点,双手奉给孟知嬅看:“姑娘,丞相很喜欢《水与舟》,让我放在书案上,还让我把这翠玉豆糕和白玉霜方糕拿回来给姑娘吃。”
“我阿娘说,长者寿辰之日,所食之物,所用之器,旁人若能得沾一二,便也能添福添寿。”杜梅若笑道。
孟知嬅闻言,起身去洗了手,回来拿起一块豆糕,分成两半,递一半给杜梅若,又拿起两块放到一旁,剩下推到春樱面前,笑道:“这两块拿去给蓝夜他们,再拿一块回去给你哥哥,剩下的,你同阿月她们一起分吃了,我们也添一添福寿。”
“好。”春樱喜滋滋地把糕点都分了下去。
一直默然守在门边的关山月看着手中分到的半块糕点,抬眸望了望正在同杜梅若说笑的孟知嬅,慢慢把糕点放入嘴里,良久才咽了下去。
接近晌午,余岚惜过来了,先去给孟恪远磕头拜寿,才同沈月清来到她的鹿鸣院。
今日没有其他宾,唯有杜梅若同孟知嬅带着一群孩子,在正屋的圆桌上翻看着话本,叽叽喳喳地说笑着。
余岚惜看着有些凄凉,问道:“她们竟一个都不来?”
沈月清笑道:“有些来了,我们孟府今时今日,只怕会连累人家,所以父亲嘱咐不让人进来。唯有你,护国长公主的后人,他们想是不敢找你麻烦,所以父亲才让你进来的。”
余岚惜笑道:“既如此,可要让你府上的厨子做最好吃的来,我若吃了不好吃,可是不依的。”
杜梅若从孩子群中探出头笑道:“婶母,您放心,我阿娘吃什么都说好吃的。”
余岚惜笑骂道:“胳膊肘往外拐的臭丫头。”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沈月清她们到暖阁里坐下,榻上的矮几放着一瓶新插好的萱草,正是孟知嬅做的那瓶。沈月清和余岚惜分坐在矮几两侧,韩书琴和于雪乔坐在榻前的圆桌旁。
孟知嬅听到母亲同余岚惜说昨日岐山王他们来祝寿之事。
余岚惜叹道:“岐山王人品倒是好的,他隐退多年,以前带过的将士心里还是向着他。”
于雪乔问道:“素日听说岐山王伤病,想来宫里好的御医,好的药多的是,怎的就一直好不了呢?”
“我听说……”韩书琴压低了声音。
孟知嬅想起昨夜兄长所说之事,不禁竖起来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