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出生世族大家,家族显贵于我们而言,是尊荣也是桎梏。从我祖父位极人臣的那一日,我就知道,我将来的婚事不单单是我一人,而是关系着整个家族,我不怕被利用,就怕被利用完之后,落不到一个好下场。别人入局,是因为心中有想走的路,我们入局,却因为是无路可走”陆宛屏脸上带着笑,却满眼的凄凉。
她祖父弹劾废妃林氏之兄林宏才位列丞相,可朝中的老臣都知道,当今圣上争储时,林宏居功至伟。
飞鸟尽,良弓藏。
她无意中听到祖父哀叹说:“弹劾林宏,陆府日后四面楚歌,不弹劾,陆府逃不过上面那位的手掌心。我们陆府,该如何自处?”
皇后对她和齐王的暗示,她又惊又惧。
惊的是皇后如此直白,魏王配孟左相之后,齐王配陆右相之后;惧的是,成自己恐将步废妃林氏后尘,不成,好则流放,不然就性命不保。
哪一条路都不好走。
这两年来,圣上身体数次抱恙,争储迫在眉睫,成年的五位皇子及其身后的势力早已开始明争暗斗。皇后拿手中的两个养子博弈,拉拢当朝两位丞相,不管谁最后登上大位,她都是天下最尊贵的皇太后。
可是,陆府和孟府的女孩,乃至她们身后的族人,最终能不能得到善终,他们不会顾及。
她终日郁郁寡欢,直到那日在玉清观听到孟知嬅说,她们都逃不脱被摆布和利用的宿命,又听说玉清观建立的故事,她才惊觉原来这世上还有和她一样的人。
同是可怜人,她本对孟知嬅就没什么太大的敌意,之前的对立,是顾及祖父的立场,如今心底那点成见渐渐地散了,又知道魏王和李云绯之事,心下对孟知嬅倒生出了几分好感。
孟知嬅能感受她说的皆是心里话,对她的坦然,心里有些感动,她向她靠近一步,认真地说道:“宛屏,如若心中一直认定自己已无路可走,那才是真的无路可走,我不想坐以待毙,荒林能起观,即便是没有路,我也想自己踩出一条路来。宛屏,我希望你也去搏一搏。”
她站在一株翠竹下,竹叶遮着日光,在她面容上光影斑驳,那双眼尾微微上扬的眼睛露在日光中,墨玉般的眸子熠熠生辉。
陆宛屏静静看着她,突然轻笑,示意她道:“你这边发髻有些毛躁了。”
“哪里?”孟知嬅下意识地抬手想去理一理,肩上的伤被扯到,一阵痛感突袭而来,孟知嬅“哎呦”一声,收回了手。
陆宛屏向她迈进一步,抬手帮她把那几根被竹叶弄乱的发丝理好,目光落在她的肩上,眉头微蹙道:“你伤的很重么?”
“有些淤青,这几日都有上药,好了一半,只是牵扯到还是会痛。”孟知嬅对她坦白。
“孟小姐,陆小姐准备到我家姑娘射艺了,她请你们过去看她比赛。”杜梅如的丫鬟绿枝小跑过来对她们说道。
“我们过去看看。”孟知嬅笑道,和陆宛屏走回长亭中。
比试射艺的人只剩杜梅若了,孟知嬅看到台下有个小厮举着一张纸,上面列着射艺的名次,目前最高者是杜如柏。
台上的杜梅若衣袖戴起了护腕,正蓄力拉圆弓弦,圆圆的眼死死地盯着木靶的圆心。
台下的孟知文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杜如柏,笑问道:“你妹妹会不会胜过你。”
杜如柏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不答话。
那边的长亭中,萧晏泽倚靠在圈椅上,翘着二郎腿,两手搁在椅背上,一脸淡然地望着台上。
他旁边的萧容珩手放在长几上,身子向前倾着,全神贯注地盯着杜梅若。
萧容璟端着茶盏,脸上带着惯有的温润的笑意,目光在台上和孟知嬅身上来回流转。
“咻”地一声,杜梅如猛地松开拉着弓弦的手,众人还未看清,箭矢已稳稳地立在木靶的红心中。
“好!”围观的人发出欢呼声鼓掌声。
杜梅若从箭筒中又取出一支箭矢,搭在弓弦上,拉圆屏气瞄准。
众人又安静了下来。
杜梅若手指一张,箭矢正中红心,稳稳地立在第一支箭矢旁,两支箭矢把小小的红点都插满了。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萧容珩呼出一口气,身子往后仰了仰,脸上荡起笑意。
杜梅若抽出第三只箭羽,搭上弓弦,瞄准那被前面两支箭羽占满的红心。
“这箭只怕是要偏了,红心没位置了。”台下有人议论着,旁边的人纷纷附和。
杜平站在女儿身后,抱起双臂看着,双目紧盯着女儿的一举一动。
萧容珩敛了笑意,身子又往前倾,这一次,半个身子都伏在长几上。
孟知嬅和陆宛屏也起身站到长亭前,同其他女孩一起紧张地盯着杜梅若。
又是“咻”地一声,第三只箭羽也稳稳地立在红心中,前面的两支箭羽突然不见了。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第三只箭羽利用力道,把前面的两支箭羽刺穿弄破,掉落下去,正好空出了红心的位置。
“好!这箭当之无愧第一名!”这一次众人发出的欢呼声更是震耳欲聋,杜平放下手臂,呵呵大笑着向女儿举起大拇指。
萧容珩俊美的面容瞬间展开了笑颜,身子往后一靠,倚靠在圈椅背上。
“王爷,您这徒儿功夫不错吧。”杜平乐呵呵地向萧晏泽大声说道。
女儿最后这一箭,力道,准度,心神,三者要一气呵成,哪一样稍有犹豫,都会前功尽弃,三军将士中,能做到如此的,寥寥无几,杜平自然骄傲。
孟知嬅诧异地转头看萧晏泽,以前从未听杜梅若说起,她跟岐山王学射艺。
围观的世家弟子也讶然道:“原来杜小姐的射艺师从王爷,怪不得如此精益。”
萧晏泽淡淡笑道:“老杜,你别跟我戴高帽,本王不过教了几日,谈不上师徒,本王赏你女儿的也只有一匹天山良驹,你高帽戴得再多,本王也不会多给一匹。”
杜平嘿嘿嘿地笑着,旁边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杜梅若跳下台,跑到萧晏泽面前,仰着脸急切地道:“八皇叔,您什么时候把马送来给我。”
她刚用了劲,眉眼弯弯的脸上红扑扑的,旁边的萧容珩低头捋了捋自己平整的衣袂,又端起茶盏饮茶,耳尖泛着薄薄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