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艳阳高照,就算是大早上的太阳,威力也颇大,晒在人身上火辣辣的。
清荷对此是又爱又恨,爱的是太阳大晒庄稼方便,不用怕庄稼烂在地里,恨的是这天实在是太热,早上的太阳都晒得人脸疼。
今天上午清荷打算和金婆婆送清文去上学,顺便去胡春桃的地方看看,金婆婆手上抱着一个大包袱,里头装着万氏和清文的旧衣裳。
胡春桃家里没有存粮,恐怕等孩子进了学堂就会往山里钻,清荷特地选这个时候去,既避开了孩子,又不会扑空。
看着清文进了学堂后,清荷边走边给金婆婆说她的安排。
作坊那一排屋子,一直是各个作坊的女工们轮流打扫自己做工的屋子,里面又是菜又是水的,打扫起来费时费力。
女工们都有家庭有孩子,做完一天工再打扫作坊,回到家就太晚了。
清荷一直想再找个靠谱的人专门打扫作坊的卫生,打扫作坊需要在所有屋子里转,这就需要一个人品过关的人。
否则把作坊里头的东西传来传去,容易泄秘。
胡春桃若真是她娘说的那样,性子坚韧,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金婆婆含笑听完清荷说的话,赞同地点头:“姑娘这样安排很好,既不会伤了胡姑娘的自尊,又找到了打扫作坊的合适人选。”
自家姑娘真是心善,她们这些人不知哪来的福气,能碰到姑娘这么好的人。
“耳听为虚,等会我先观察观察,万一胡春桃是个不爱干净的,这个职位就不太合适。”清荷心里有自己的底线,不是所有人她都会帮的。
早上出门前,清荷问过万氏,胡春桃住的具体位置,两人一路走到快到村尾了,终于看见两间破破烂烂的茅屋。
胡春桃母子住的房子,是王家庄以前一个孤寡老人留下的,老人没有儿女,留下的房子又破,没人看得上。
本就是两间破茅屋,又没人常来打理,走近了看,茅屋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总觉得随时都会倒下来。
茅屋前立着个灰衣妇人,正是胡春桃,她背上背着个破背篓,似乎正要出门。
胡春桃背着背篓走到门外,看见立在路边的清荷和金婆婆,条件反射般的想低着头逃走。
但她记得儿子如今上的学堂,用的笔墨都是眼前这个貌美姑娘提供的,她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
长期的家暴让胡春桃变得害怕接触别人,除了胡家的人,其他人她不知道该如何与别人相处,这会子又走不敢走,想上前打招呼又没勇气。
明明还是花一样的年纪,整个人的瞧着死气沉沉的,了无生气。
清荷见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不忍,快步走近,放低了声音道:“春桃姑姑,你这会有空吗?我找你说点事。”
“有,有空。”胡春桃不知道清荷找她什么事,但她知道这姑娘没有恶意。
胡春桃放下背上的背篓,打开茅屋的门,邀请金婆婆和清荷去屋里坐。
清荷进了屋才发现,屋子里比想象的好多了,茅屋破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屋里的桌椅被人重新修理过,看得出屋子的主人是个心灵手巧爱干净的人。
家里再穷,也要给上门的人端碗水才像话,胡春桃要去屋外烧水,清荷把人拦住了:“春桃姑姑,你别忙了,我们说几句话就走。”
胡春桃受伤的那只眼,因为治疗不及时,不仅瞎了还结了丑陋的疤,怕别人看见害怕,她剪短了一部分头发挡住。
担心小姑娘害怕,胡春桃侧坐着,用自己完好的那只眼睛对着清荷。
看懂了胡春桃的心思,清荷心中一暖,真是心思透彻的人:“春桃姑姑,我家作坊还缺个打扫卫生的女工,你愿不愿意去?”
去周家做工?
胡春桃回到村子才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不知道听家里嫂子说了多少回,羡慕在周家作坊做工的人。
一个月几百文工钱,每个季度还有新衣裳,还能跟着念书识字。
这样好的事,周家不会找不到人,周家姑娘偏偏来找她去,应该是看她可怜,想帮她一把。
被人善意对待,胡春桃很感激,可她不能接受,她一个被休的女人,还是半个瞎子,去给别人做工就是在添麻烦。
看出胡春桃想要拒绝,清荷赶在她之前道:“春桃姑姑,我不是在可怜你,是觉得你很适合这份工,你有骨气,爱干净,从不与人说三道四,没人比你更合适这份工。”
她有那么好吗?
周家姑娘真会说话,她不过就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而已。
她本还想拒绝,一抬头对上清荷无比认真的眼神,胡春桃这才意识到,周家姑娘说的是认真的,她真的认为她适合。
胡春桃颤抖着双唇,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多年的家暴生活,让她习惯了硬撑,习惯了不麻烦别人。
要让一个封闭的人走出来,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孩子从来都是母亲的软肋,见胡春桃还在犹豫。
金婆婆提起了蒋涛,让胡春桃多为蒋涛想想,蒋涛还是个几岁的孩童,一味地强撑,不仅害了自己,最终也会害了蒋涛。
不接受家人的资助,也不去周家做工,等到冬天,母子俩不饿死也会冻死。
金婆婆的话犹如当头棒喝,打醒了胡春桃,她还有儿子要养,她心里清楚光靠她这样挖野菜采蘑菇,是养不活儿子的。
想到儿子,胡春桃含泪点点头:“周姑娘,清荷,我愿意去,谢谢你。”
胡春桃点了头,清荷很是高兴,这个时代的女性处于弱势,只要没危及到性命,其他的事没人会在意。
她没有能力提高所有女性的地位,但能帮助到胡春桃这样有骨气的人,她很开心。
清荷告诉胡春桃,在周家做事要签保密书,作坊里的任何事都不能告诉别人,就是她儿子也不能说,否则会被视为泄密,需要赔偿作坊的损失。
胡春桃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当场在契书按了手印。
周家愿意让她去做活,给了她们母子俩一条活路,她得都多没良心才会在外头说作坊里的事。
便是没有什么保密书,她也不会对外泄露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