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头顶上最后一根弦仿佛都断裂了,老夫人抚了抚额头,一旁的花妈妈连忙搀住她,焦急不已。
“祖母,莨萋不该告诉您的,莨萋不说了,您不要心急,小心郁急发作。”
“不,你说,你都说给出来。”老夫人喘了两口气,示意花妈妈扶她到石凳上坐下,才又道,“告诉我,都告诉我,这个季家,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龌龊事。”
季莨萋愧疚沉下眸,却是不再开口。
“孩子,你难道要祖母求你你才肯说吗?”老夫人握紧拳头,额上青筋都要爆出来了,气怒得呼吸也都急促了。
季莨萋不敢忤逆,只得道,“好,我说,我说,祖母莫要生气。”顿了一下,感觉远处的季叶也竖起了耳朵,她特地加大了些声音,让季叶也能清楚听到,“那日的事其实很多府里的丫头都知道,但都是敢怒不敢言。那天二叔让柳姨娘带着硕儿到男那边去待了一圈儿,柳姨娘看硕儿累了,就让丫鬟抱着硕儿去房间歇息,四姐姐看了就跟了进去,柳姨娘说当时就看到四姐姐对硕儿不轨,她急忙抱走了硕儿,可是出来却没看到二叔,又不敢在宾面前闹笑话,只能抱着硕儿往内院跑。这一跑,就跑到了四香园去,柳姨娘本是打算让母亲为她做主,毕竟母亲也不可能眼看着四姐姐对硕儿不利。可母亲到底是二婶的姐姐,人心都是偏着长的,二婶估计在母亲面前也没少抱怨,柳姨娘那对麝瑙耳环好像就是母亲给她的……”
“什么麝瑙耳环,到底怎么回事?”突然,季叶几步垮过来,满脸阴厉,显然是听到了她们的话。
季莨萋大惊,看着季叶有些慌张的别开眼,没有言语。
老夫人皱了皱眉,突然道,“莨萋,你就当着你二叔的面说吧,这是他的事,他有权知道。”
季莨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看着季叶道,“既然二叔想知道,那莨萋便告诉您。”
“你刚才跟我提你二婶不关心的生死,就是因为这个?”
季莨萋点点头,苦涩一笑,“不过我知道得太多了,所以才总是灾祸不断,还差点把命给搭进去。”
“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你快告诉我。”
季莨萋也不卖关子了,她本就打算将此事告诉季叶,秦氏那边她倒是打算再拖拖,可二夫人这里,她是不想麻烦了。
“柳姨娘在怀孕时,我就发现她有一对麝瑙的耳环,这件事二叔不信可以去问柳姨娘,那耳环她应该也还留着,麝瑙的东西,顾名思义就是掺了麝香的,那东西祖母也知道,正巧我进府的第一天母亲也给了我一样。”说着她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点点头,沉吟的道,“你那麝瑙镯子,我的确知道。”
季莨萋苦笑道,“花妈妈,祖母都对我那镯子感兴趣,我自然也要打听打听这是为什么,这一打听才知道,里头掺了麝香,麝香那可是女子断命根的药,而后来我发现柳姨娘的耳环和我的镯子不论颜色,色泽都是一样的,看着就是一套的,那这东西,不是母亲给的还能是谁。”
“那贱人最会的就是这么阴险的东西。”老夫人咬牙切齿的道。
季莨萋看季叶越来越急切,便继续道,“二婶既然给了柳姨娘那样的短命东西,自然是不想硕儿出生的,而四姐姐也是知道二婶的心意,那天柳姨娘跑到四香园去,好多丫鬟都看到了,四姐姐追去,也是众所皆知的事。之后,母亲骂了四姐姐两句,四姐姐就发怒了,划了硕儿的脸蛋。”
“对,我记得硕儿脸上是有伤。”季叶突然阴鸷的道,那天看着儿子的尸体,他还以为那伤也是杨妈妈那个刁奴做的,没想到竟然是他的好女儿。
季莨萋点点头,继续道,“硕儿受伤,母亲就让杨妈妈带硕儿去别的房间医治,而四姐姐就在那个时候偷跑过去,闷死了硕儿。”
“咚。”一声拍桌声,季叶整个脸色都漆黑了。
季莨萋合了合眸,唇瓣微抿,没有管他,道,“硕儿死在四香园,母亲就急了,让丫鬟拖住柳姨娘,说是给她梳妆,便让丫鬟通知了正在看戏的二婶赶去。”
“那个贱人也知道?”季叶双眼几乎都红了,自从硕儿死了,柳姨娘天天哭,他本来就伤心,便不愿意往柳姨娘那儿走,而这段时间,全靠了二夫人天天陪在他身边,说些开心的事,看到她这么神采奕奕,兴高采烈的,他的心情也才稍微好了点。但没想到,这些事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她的女儿杀了他的儿子,她还有脸在他面前笑嘻嘻的,这个贱人,他真该杀了她。
季莨萋点点头,有些惆怅的道,“四姐姐是二婶的宝贝,二婶自然不能让四姐姐出事,就让人送四姐姐回房歇着,可是硕儿已经死了,还是死在四香园的,这件事总是要处理的。所以后来便有了母亲力邀那些千金贵妇到她的四香园去看字画,评诗词,就是为了随便找一个人当替死鬼,我很不幸,就当了那个替死鬼,那时候二姐姐应当也是知道真相的,所以一直催促着让我进屋,我一进去,就发现硕儿已经死了,杨妈妈见我知道了,便举着钗要杀我,才有了大家后头看到的一幕。二叔有没有发现,一直跟在四姐姐身边的丫鬟不见了。”
季叶仔细想了想,却有些记不起来,最近季悠岚一直卧病不起,他去看过两次,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好像她房里是多了 两个生面孔。
季莨萋苦笑道,“那丫鬟看到了事情经过,被母亲命人沉井了,十几天过去了,只怕早化脓了。”
“那些贱人!真是贱人!”季叶气得又连拍了好几下桌子,石桌被他砸的砰砰响,他手上也沾了点红腥。
老夫人看了不忍,握住二儿子的手,安慰道,“恶心的是她们,别伤了你自己。”
“娘,我的硕儿才一个月啊,就这么……就这么被她们害死了。”季叶一个大男人,却差点哭出来,舐犊情深,骨肉亲情是怎么也难以割舍的,更何况季叶盼这个儿子盼了多少年了,终于如常所愿,却不料不幸来的这么快。
“我早就跟你说过,秦家的女人娶不得,你大哥娶了那个女人,还给你介绍这么个毒妇,弄得你这一房人丁单薄,你看看你三弟,正儿八经的娶个夫人,哪里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你们都看不清田家经商,觉得秦家家大业大,手握重兵,可叶儿,你难道忘了咱们季家先祖的教训,权利并没有那么好,人丁兴旺,家和万事才是最大的幸福。”
季叶也是后悔得不得了,他一生都将大哥季呈当做榜样,不论是官场还是家里,都是默认了大哥说了算,哪怕是娶亲也是尊了大哥的意思,可是却不料,就因为他这么信任大哥,落得现在这个下场,房内子嗣凋零,季鹄是个病秧子,命只怕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还短,季悠岚又是女儿家,迟早要嫁人,好不容易有了季硕,可现在也没了,他只怕,晚年连个送葬的人都要没有了。
想到这里,季叶一双眼睛又红了起来,季莨萋见自己磨砺的差不多了,便道,“二叔,这些事莨萋告诉您,就是想让您心里有个底,至少要知道身边有哪些恶人,哪些良人,我回府三日,也去看过柳姨娘,她是真的很伤心,您若是有空,去看看她吧,硕儿是她的命根子,命根子都没了,命只怕也要没了,她盼了这么久的孩子,却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没保护好您的孩子,她也是愧疚得紧。”
“她没错,她有什么错。”季叶顿时站起来,抹了一把脸,转身就往柳氏的院子走去。
季莨萋见他苍凉的背影,心里倒是有些同情,不过更多的,却是计划成功的欣喜。后宅府院里,有几个能安生长大的庶子庶女,季硕虽然死了,可是她这一番话,相信不仅分离了季叶和二夫人、季悠岚,也促成了柳姨娘,只希望柳姨娘懂得知恩图报,好好将二房捡起来,至于儿子嘛,她方法到位了,再生一个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这一年,真的出了太多事了。”老夫人叹了口气,脸色又难看了许多。
季莨萋沉了沉眸,张口道,“祖母,莨萋想过两日去天临寺走一趟,为府里祈祈福,顺便为硕儿立一个长生牌位。”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欣慰道,“难为你还记挂着,那孩子虽说只是你的堂弟,但是你看着出生的,你们之间有缘分,你去立个牌位也好。”
季莨萋点点头,心里却想着,拖了这么久才上山,那个请她上山的天涯大师是不是又闭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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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临寺上,长元殿内,季莨萋看着眼前的三个牌位,眸子轻轻的阖着。
秋染在旁边看着,低低的问,“小姐,右边那个是谁。”前面的三个排位,秋染知道中间的是小姐的生母,左边是季硕小公子,而右边的,却只写了“硚琏”二字,没有姓氏,没有落款,也不知是什么人,但却是她方才亲眼看到小姐请长元殿的大师立上的。
“一个,认识的人。”季莨萋淡淡的道,目光顺势看向那棕色灵牌上的“硚琏”二字,嘴唇微微的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