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同学深吸一口气,“那...我能说个遗言吗?”
沈天工:“什么?”
谷同学想了想,觉得可以用一句诗来作为遗言,很潇洒。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那是写刺的!”沈天工压制着怒气。
谷同学:“那就...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那是写沙场的!你这也好意思说自己读过书?”
谷同学气,“我语文成绩倒数!怎么了?就算语文倒数,我也能凭借别的学科考进前五!你知不知道年级前五的含金量?十校联考,我最高考过第四十三名!你知道联考的四十三名意味着什么吗?中学稳进,如果中学再努力一点,就考上大学的可能也很高!”
沈天工终于确认,这真的是孔灵之的学生。
顿时头痛欲裂。
他确实可以直接杀了这人,然后将这地方都处理干净,不留下一点痕迹,孔灵之那么多学生,一个已经‘嫁人’的,她根本不会注意到。
这学生的爹娘明显不是很疼爱她,已经拿够了钱,不会找她,就算找她,那也是买她的人的事,与沈家无关,他现在就可以为儿子报仇,他甚至可以用尽手段将她凌虐至死,以泄心头之恨。
但...或许还有另一个选择,用她跟孔灵之交换一些东西。
一些比儿子的命还重要的东西。
那么,有什么比他儿子的命更重要吗?当然有,沈家的荣耀,利益,多得是比他儿子重要的...
但他凭什么要用自己儿子的性命来成全沈家呢?沈家不是他一个人的沈家,儿子却是他一个人的儿子。
沈天工的心里很快有了取舍,他眼神示意下属,仆人们退去,只剩下几个护院。
那江湖人察觉到不对劲,想退,却被护院按住命门。
沈天工开口,“我为儿子报仇天经地义,放心,我会给你一个痛快,到了地下向阎王告状时,就报我的名字,沈天工。”
谷同学却说,“你就不怕我到了地下再杀你儿子一次?”
“...”
沈天工没有虐杀人的癖好,他也想留有一分余地,让这人死的痛快点,但她却不领情。
“我已经说过了,我儿子死的冤枉,他是个好人,你不该杀他!”
谷同学:“那是你认同的道理,我不认。在我心里,你儿子就是害我的主谋。”
“呵。”沈天工冷笑,他今日非要跟她好好辩论一番,“你这些话不过是给自己找借口。因为你只能杀我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你敢去找他们报仇吗?你不敢,所以自欺欺人说我儿子是主谋。”
谷同学思路很清晰,大概是将死之际,她觉得脑袋格外的清醒,以前想不通的很多事都有了答案。
“想知道我是不是自欺欺人有一个很好的办法。你把我放了,看我敢不敢去找他们报仇就行了。”
沈天工:“我还以为你多么大义凛然,原来不过是贪生怕死。”
谷同学:“你说了那么多道理,但你自己真的信吗?老师她师门前辈说过一句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不敢检验,所以你说的真理不可信。”
沈天工又是一愣,他脑袋里一直回想着那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用词有点奇怪,但他听懂了。
真理,意思就是真正的道理吧?
既然有真正的道理,肯定有假的道理...如何检验呢?实践。
沈天工心神震动,但他很快压下这种情绪,“你选毒酒、匕首、还是白绫?”
谷同学想了想,“白绫吧,毒发身亡是很痛苦的,匕首会弄一身血。”
就在护院们要动手时,那江湖人突然开口,“我表姨是毒娘子。”
沈天工:??
江湖人:“我没说谎,刚刚得知小公子死了,我怕你们迁怒于我,让人给我表姨送了封信。如果你们放我离开,我可以当今天什么都没看到。”
沈天工头更痛了。
这些人出门闯荡时就不能早点报上名号吗?非得碰到事了才报,就不怕别人不信直接弄死你?
他没混过江湖,但也听说过毒娘子的大名,这人手段毒辣,比孔灵之还不好得罪。
沈天工的手下很快打听清楚回来,半个时辰前,对方确实出去了一趟,但不清楚信给了谁,小公子书房里也有纸笔用过的痕迹。
看得出来很匆忙写了什么东西,然后出去一趟,又回来。
也就是说,不管他是不是毒娘子的亲戚,他是真的往外送了一封信。
沈天工突然颓废的坐到地上,眼中老泪纵横。
想到儿子的仇无法报,心中悲愤至极,忍不住道,“你们这些人,凭着长辈的权势肆意妄为,却不用付出代价...凭什么?老天不公!”
谷同学疑惑的看着他,“你在说你自己吗?”
“老夫怎么了?老夫只是想为儿子报仇!”
谷同学随手一指,“可你刚刚要杀了他,他是无辜的吧?如果不是他机灵,刚刚送了封信出去,现在他已经死了,而你凭借着权势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沈天工没有回答。
谷同学脑袋里某个念头一闪而过,她一下就抓住,“啊!我懂了!所以你不是恨别人倚仗权势,而是恨自己的权势没有别人大。你恨的是自己的权势不够让你肆意妄为,你恨自己做事竟然还要付出代价...啧啧,你可真贪心。”
“老夫只是想为儿子报仇,这也叫贪心吗?”
“你是希望没有任何后患的报仇。但你杀了别人,就会有后患,我的亲人也可以理直气壮找你报仇。就像你儿子,既然他跟那些人买下我,就要面临被我报复的后果。”
沈天工没在说什么,只是拿出手帕,将儿子脸上的血迹用力擦去。
谷同学也静下来,她坐在椅子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脸埋在腿上,让人看不清她狰狞的表情。
当鸟儿感受到羽毛湿润时,就知道要下雨了,而她比所有的鸟儿更早知道下雨,因为这个时候,她浑身的关节都开始痛。
一件外套落在她身上,是那个江湖人,趁着沈天工为儿子收敛时,过来给她披上,又从怀里摸出个饼子递给她。
“吃点垫垫肚子吧,沈家主没空搭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