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卢龙塞外,一线荒野之间,遍布凄凄的枯萎荒草。
北地头霜信早,关外早已是一片灰白天色。
整个色调单一的荒原之中,只有低伏的枯折草叶上,一抹呈溅射状的新鲜艳色。
一个面容年轻的乌桓人,躺倒在灰黄荒草团成的窝子里。
喉头一道巨大的裂口,鲜血潺潺,还未流干,让他介于死前短暂的平静之中。
热气随着伤口喷射而出的鲜血,从身上抽走。
血在他的身下形成一个小小的湖泊,打湿了他身上穿着的皮裘和散开的发辫,影影绰绰倒影着天空上的云彩。
他呼出最后一口气,望着发辫上所结,祈求平安的小彩石,脸重重的坠在血中。
最后的意识里,他想起了他的阿妈。
“喝!”
得得马蹄声忽而近前,碗口大的硕大马蹄踏在死去青年的面颊上,将他的五官蹬成了一团烂泥。
名为老雷的缺耳汉子,手中环首刀与一柄粗糙的弯刀相撞,摩擦出让人牙根发痒的吱嘎声。
汉军与胡人哨骑,默契的在荒原上,左右分列对峙。
观看着草场中央的博杀。
双方遭遇时,这是独属于军中最精锐斥候的浪漫游戏。
老雷双手握着刀柄,架住劈来的弯刀。
两人并马,距离极近,几乎可以嗅到彼此的呼吸。
“你们不行。”
已经斩杀了一个对手的老雷,看着对手青筋暴起的脸,仍有余力嘲讽道。
军中所提供的优质供给并没有白费。
每一粒米粮,每一块鸡肉,都在日常严苛艰苦得得作训中,化为支撑身体运作的力量。
坚实的肌肉,在戎服之下隆起、滚动,给敌人带来无比强大的压力。
一次次挥刀,大力的碰撞。
敌方胡人的须发之中,沁出大量的汗水,他的手开始颤抖。
老雷作为赵云亲随已经有一段时日。
按照赵云对自己都毫不留情的脾性,越是高级的将官,便越会接受更严酷的训练。
敌方,一次小小的颤抖,并没有逃过老雷的注意,他眼中厉色闪过。
环首刀微撤,抓住空档。
磨砺得锋利无比的刀锋,只在砍过坚硬的颈骨时稍稍沉涩。
刀光闪过,血光暴起。
一颗头颅高高飞起,被人凌空抓住发辫高高抓住。
腔膛中喷洒着鲜血的无首尸骸,缓缓从马背上滑落。
面上凝固着绝望的首级下,淅淅沥沥淌着血。
挂着的血管,尤在抽搐。
“好!”汉军的队伍里爆出一阵阵叫好之声。
这个世界人的身体强度,超过公孙颜所认知的范畴。
这样的条件下,就让这个世界个人的武勇被放大,保留了一些早应该退出舞台的军中凶蛮遗俗。
但这样个人武勇被放大的情况下,一次胜利,一次枭首,便能带来无与伦比的振奋。
汉军十数骑,高举手中武器,敲击胸前铠甲,大声呼喝,炫耀己方的战绩。
一个汉军骑行上前,将失去主人,茫然站着的战马牵住笼头,直接拉回己方队伍。
老雷大声狂笑,炫耀一般高举首级,任由淌下的热血灌入衣袖,将半边身子染得血红。
他骑着马在草场中央巡弋。
对面乌桓人得队伍一片死寂。
小头目已经被斩杀的胡骑,面对再次的邀战,露出些怯意。
那个汉军官军很强。
这样带着怯意的认知,蔓延开来。
乌桓骑士胯下的马匹,似乎也感应到了些什么,马蹄不安的踏动,出现了一些骚乱
北风卷过低折的白草,腥气凝而不散。
“不敢来,就滚吧!”
老雷染血的长刀直指对方队伍。
“对!滚回去。”
他身后汉军骑士,有白马义从老卒,也有几月前整编的新兵。
赵云重整白马义从,颁布新令,整顿了一些陋习。
但原本军中幽北突骑队外的凶悍作风,被刻意保留。
新兵在老卒和官军的轮番带领下出卢龙塞,在荒原游荡,于一次次越加频繁激烈的摩擦中,逐渐成长。
一个面色久经日晒的乌桓胡骑,骑在马上,身后是同伴殷殷的目光。
他攥着缰绳,手搭在腰间的弯刀上,握紧又松开。
方才他还只是一个普通斥候,现在便要因小队正副头目的阵亡,而担起整只队伍的去留决策。
最终。
他看着被老雷挈在手中的首级,呼出一口气白气。
举手示意,带着队伍缓缓退去,将汉军的大声笑骂,留在了身后。
汉军没有追击,老雷驻马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收敛了原本脸上张狂夸张的笑容。
嫌恶的将手中的首级抛向远处,生怕那发辫中的虱子爬过来。
“收队!”
他甩去刀上的血渍,配刀上有一处磕出来的缺口。
也不知是被弯刀所磕,还是被坚硬的颈骨所磕。
配刀、武器犹如战士的新娘,这缺口叫老雷心疼不已。
随着马蹄声的远去,片刻前热血鼓噪的荒原重新平静下来。
只余两具尸首,躺在枯黄荒草中,艳丽如同靡丽的花朵,点缀在一片枯黄之中。
稍时,便会有游荡的肉食清道夫,嗅着血腥,前来享用美食。
“田叔,子修。”
会议后,公孙颜留下了两人。
她领着两人,走到会议室一角,被幔帐遮挡起来的地方。
随手将幔帐拉开。
陈列在其中的东西倏的暴露在两人面前。
会议室中,光线不甚明亮,但足够夏侯兰和田楷倒吸一口凉气,被爆闪的厉芒晃到眼睛。
刀油的气味充斥鼻腔,夏侯兰狠狠的咽了口唾沫。
“我欲为军中将士集体换装,但是不知道该选哪一种,请二位帮忙参详一二。”
公孙颜的话传入耳朵,夏侯兰并没有留意其中浓烈的土豪气息。
他只迷醉的想到,他将迎娶新嫁娘。